惡名昭彰 安康接待室|重返不義遺址|華視新聞雜誌

徐敏娟 採訪/撰稿 林際翔 盧松佑 攝影/剪輯  / 台北市

您知道什麼是「不義遺址」嗎?不義遺址,是國家在威權統治時期,統治者大規模侵害人權事件的發生地。在新北市新店,還留有保存最完整的不義遺址,安康接待室。白色恐怖年代,這裡曾審訊美麗島事件的政治受難者,包括現任監察院長陳菊、總統府資政姚嘉文,以及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都曾被警備總部所屬的調查局人員,帶到這裡接受審訊。四十多年後,不義遺址如何邁向轉型,為人權留下見證,華視採訪團隊要帶您走進歷史,重回現場一起省思。

從空中俯瞰,建築物幾乎淹沒在草叢樹林裡,恐怕沒人知道,這裡是白色恐怖時期,審問、關押政治犯的重要場域,安康接待室。唯一進出道路,兩旁被茂密樹林遮蔽,就連鐵門都被青苔染綠,看得出來,人煙罕至寂寥冷清,神的安康接待室,已被閒置長達35年。

接待室,一般來說是接待賓客的公務招待所,1973年警備總部在新店興建,留置、關押、審訊政治犯的監獄,為了掩人耳目,命名為安康接待室。只有3坪大的房間,四周牆面全都貼上隔音棉。

建築史研究者張維修說:「屋頂、牆壁、地上的地毯,打造一個吸音的環境,偵訊室裡面門關起來以後,讓它的聲音盡量不會外流,進來可以感到特別安靜。」

記者徐敏娟說:「歷經半個世紀的安康接待室,我們實際來到一間偵訊室,可以看到天花板整個坍塌在地面,牆壁和地板也都出現嚴重的損壞,甚至出現漏水以及積水的情形,年久失修的損壞非常嚴重。」

脫落的天花板,裸露的電線,透露當年隱藏在夾層裡的玄機。張維修說:「這邊有一個洞,可以看到還有一個線材藏匿的地方,早期是一個放置祕密錄音設備的地方。每一間偵訊室,都有一個同樣的配備,包括下面的牢房都是在監控裡面,天花板上可以看到,更完整的錄音設備。」

監察院院長陳菊說:「這裡的房間都有泡棉,所有的房間裡面都是隔音。」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說:「有一次只留下一個調查員,用筆在衛生紙上寫,窗簾後面有錄音,暗示我要自己要小心。」不只阻絕「暗號」傳遞,還要監聽,都是警總要取得證據的手段。

徐敏娟說:「在這個像是地下室的空間,在當時被當做羈押政治犯的休息區。最特別的是,在每一個羈押房外頭,都有一個半球體,壓克力的窺視孔洞,讓調查局人員,透過孔洞就能夠監看,裡頭的一舉一動。」

陳菊說:「外面用一個黑布蓋住,但是拉起來裡面看不到外面。」陳忠信說:「在外面從凹型可以完全看清楚,裡面在做什麼,做監控用的。」張維修說:「張俊宏以前被關在這邊的時候,看守者就是整天透過這個門,在這邊看他的動態。從裡面看,圓球型的壓克力罩,把人的影像變得更扭曲模糊,他覺得很恐怖。」

陳菊(2022.2.27)說:「謝謝姚律師。」2022年2月27日,監察院長陳菊、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國策顧問姚嘉文,都重返當年,遭受訊問、被逼供的安康接待室。

陳忠信(2022.2.27)說:「我就在這個地方通過,他從那邊出來,我從這邊出來,他還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調查人員就趕快把你推開。」陳菊(2022.2.27)說:「走出來碰到,他們就馬上把忠信帶走了,我有看到但是忠信沒有看到我。」

看到還掛在窗戶上的窗簾,雖然破敗,卻也馬上想起,當年那段忘不了的經歷。美麗島雜誌社(68.12.10)資料畫面說:「聚集暴徒約兩百多人,手持火把強制做非法遊行。」

陳菊說:「我們是在1979年12月13日,清晨5點多被逮捕,跟我一起被逮捕的還有呂秀蓮跟施明德。41年前美麗島事件,到那個地方大概是下午四、五點,五、六點。因為是冬天所以天很快暗,我們眼睛被矇住、雙手被反銬,所以我們到達安坑(安康)調查處,天是黑的但裡面是燈光明亮的。不過窗簾全部拉住,任何一個人送到那裡,都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經過40多年以後,當時擔任美麗島雜誌社編輯委員的陳菊,其實不只被帶到安坑調查處,也被帶進安康接待室裡審問,那段記憶仍歷歷在目。陳菊說:「洗澡在什麼地方我們都不知道,要上廁所,當時的調查員會陪著你,不可能有機會自己一個人去刷牙洗臉,都是有兩個人帶著你。永遠都看不到外面,因為所有的窗簾都拉起來,你就是在一個非常明亮的空間,睡覺也是一樣明亮。」

陳忠信說:「我們這個案子很多人住在那邊,在那邊偵訊的十來個,連續幾十個小時審問,完全是孤立的狀況下。那一次不曉得為什麼,黃信介出來,跟我這邊大概沒有聯繫好就碰上,他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調查人員就趕快把我們兩個推開。在那邊三十幾天,唯一見過的就是黃信介。」

看不到調查局人員以外的臉孔,完全地孤立,無所不在的監聽,24小時全天候的監視,還有被嚴刑逼供的經歷。陳忠信說:「不讓你睡覺,因為那個叫疲勞審訊,在那個地方,調查人員要你吃你就吃,要你睡你就去睡,要你寫你就寫。三餐不一定,八點、十二點、六點去吃,他送來你就吃。偵訊室很簡單,一個桌子幾把椅子,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逼你寫自白書,交代你犯了什麼錯,用各種方法逼迫你寫。」

根據史料紀錄,當時被帶到安康接待室的政治受難者,高雄商人楊金海描述,曾經一天被毆打四次,連續打五十七天,打到吐血。國策顧問姚嘉文也說,當時他在安康接待室,待了五十天,一直坐在藤椅上非常冷,最後一個禮拜才睡在床上。

馬拉松式的審訊手段,摧毀意志,全天燈火通明的狀態,目的是讓人失去時間感,產生混亂。安康接待室也很巧妙,利用空間迷向,讓政治受難者心生恐懼。徐敏娟說:「安康接待室,特別利用斜坡的地形,打造羈押政治受難者的休息區。因此當政治受難者來到這裡,進入羈押房的時候,會有彷彿進到地牢的錯覺,產生心理上的恐懼。」

陳菊說:「從押房到偵訊室,我們沒有什麼時間、空間的感覺,我一直以為我是住在地下室。那很像是一個苦路,很痛苦的路,因為不知道進去後,又要面臨什麼樣的問題,所以那裡讓我們印象非常深刻。四十一年以後去看,才知道它不是地下室,是一個山坡地。」

陳忠信說:「我們認為說我們被關在地牢裡面,後來我們才發現不是,因為它是一個小山岡,連接是一個往下走的樓梯。不了解那種設計的人,會感覺好像進入地道裡面,這是地牢裡面的牢房,晚上睡覺的地方。」

國家人權博物館代理館長張嬋娟說:「安康接待室是在一個山坡地,所以早期的政治受難者,會認為他們是押在地下,所以他們逃脫的困難度,還有被拘禁感是很深的。」被帶到安康接待室,心理、身體都備受煎熬,面對極大摧毀戰。

張維修說:「窗戶上面還有鐵欄杆,鐵欄杆裡面有鐵絲網,都是怕你會從裡面鑽出來。」最內部的關押房,窗戶全都有鐵窗,外頭還有一圈圍牆,上頭又加裝了鐵絲網,兩個崗哨站,360度零死角。除了最外層的鐵圍籬、竹林,更環繞一條溪流,地點隱密更有層層戒備,堪稱銅牆鐵壁,想脫逃,恐怕比登天還難。

陳菊(1978.7.6)說:「先謝謝大家的關心,謝謝。」走過台灣史上最黑暗時刻,陳菊被扣上叛亂罪,在鐵窗度過煎熬的六年兩個月。陳菊說:「悲慘的偵訊過程,有很多政治犯都在那裡度過,包括我的前輩、包括我的美麗島事件難友,他們很多人都在那邊。一晃已經四十二年了,它是一個歷史非常重要的記憶,儘管這些記憶是痛苦的,我們應該要保留它,留給我們的下一代,讓他們知道,自由民主這一條路,是必須多少人的努力,多少世代的犧牲受苦,才有今天台灣的民主。」

威權時期的安康接待室,隸屬調查局、警備總部的偵訊監獄,運作十三年,占地約一千四百多坪,有四個主要建築體。在1970、1980年代,曾有148位政治受難者,在這裡接受過偵訊,也是台灣眾多偵訊監獄中,最具國際知名度的一座。

張嬋娟說:「安康接待室,它是在1974年到1987年運作,1973年的時候興建,1987年之後就解嚴了。法務部調查局,是屬於低密度的使用,比較閒置的狀態,到今年的話大概三十五年,法務部調查局是第一個主動採買土地,自行興建的一個場域。所以安康接待室,它有它特殊的意涵,它是符合調查人員,調查局特務偵訊場域規劃構想。」

曾經躍上國際,惡名昭彰的「黑色接待室」,如今已經退去黑暗,被促轉會審定為不義遺址之一。未來將規劃,做為實現轉型正義,推廣人權教育的基地,讓那段不堪回首,被遺忘的歷史軌跡,真實還原,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過程的足跡,透過安康接待室的重生被見證。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新聞關鍵字

加入Line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