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儒 採訪/撰稿 徐森城 攝影/剪輯 / 台北市
在國際各大影展,獲獎無數的知名導演蔡明亮,您對他執導的哪一部電影,印象最為深刻呢?是曾經在威尼斯影展大放異彩的《愛情萬歲》、《郊遊》?還是叱吒柏林影展的《河流》、《天邊一朵雲》,以及《日子》呢?蔡明亮這回跳脫敘事框架,創造了《行者十步》。這是由十部特殊短片集結而成,總片長將近十小時,沒有劇情、沒有探討議題,只有演員李康生,以行者形象,緩慢地行走,純粹呈現影像美感的視覺藝術作品。同時蔡明亮也親自上街頭售票,邀請台灣觀眾,和他共同展開馬拉松式的觀影體驗,一起慢下來賞析作品;他深信電影還有無限可能,也和美術館合作,讓民眾在不同場域,享受嶄新的視覺饗宴。透過鏡頭,一起進入蔡明亮的創作世界。
導演蔡明亮說:「行者的發想是源自於我在2011年,兩廳院就來找我,做一個舞台劇做一個劇場。」蔡明亮說:「其中有一齣獨角戲是李康生演的,我們在這齣戲裡面出現了一個表演,是李康生走路走得非常緩慢的,一個移動身體,有一點在角色變化變換的過程。」
蔡明亮說:「因為太慢了,所以有點時間停滯,但是又不是停下來,他是真的在移動,所以很美就是很好看,身體的力氣很有力量。」蔡明亮說:「我突然間就發想說,能不能拍一些電影是沒有劇情的,完全是純粹的視覺這樣子。」蔡明亮說:「越來越多人看到這樣的一個,慢走的作品覺得很有意思,就某些美術館找我,或者電影節找我,或者藝術活動找我了,我就開始累積大概12年,出現了十部《行者》。」
從2012年推出的,第一部短片《無色》開始,蔡明亮和李康生,就這樣一步接著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遍世界各地。蔡明亮說:「這個電影它不是劇情片,你不要期待它有故事,它也不是紀錄片,它沒有要講什麼議題,提供你一種新的觀影的經驗。你進去看一個電影,你有一點像,聽了一首用畫面架構起來的音樂,或者是一首詩,或者是一幅畫,所以電影的面相是很多可能性的。」
將12年來累積的十部作品,集結成將近十小時的馬拉松觀影體驗,蔡明亮大膽跳脫敘事框架,挑戰電影的無限可能。蔡明亮說:「我們的電影,行之有年一百多年來,我們對電影的概念都是商業片,都是故事片要麼就是紀錄片,很少有人在這個電影媒材上面,再做更大的開發,在電影裡面去使用它。所以我自己覺得我們的電影院,其實要反省一下,它有一點被低估了,它的包容量它被低估了,它可以做更多的影像的活動,尤其是當代影像視訊爆炸的一個時代。」
蔡明亮說:「因為這個世界的速度,已經跟以前不同了,非常快速地發展,我自己都有點趕不上去,所以我就有一點想要,拍一個緩慢的東西,來做一點點抗衡。」
在成為國際知名電影導演前,蔡明亮也曾在電視圈奮鬥打拚,1989年他擔任華視編劇,所創作的《不了情》,一播出就攻占八點檔連續劇收視冠軍。蔡明亮說:「我跟華視寫過一檔很紅的連續劇,叫《不了情》,金素梅演的跟何家勁,當時好像是跑第一名,收視率三台的時候。」蔡明亮說:「華視的主管又邀我寫第二個連續劇,我當時就拒絕,那種作品,我覺得是一種比較消耗的概念,有一點像是消費品,比較不像是作品,所以我就跟華視的主管說,能不能讓我拍單元劇。」
蔡明亮說:「我覺得那個對我的電影的創作,都是很好的一種訓練,包括我因為拍過電視,我知道怎麼樣省錢,知道怎麼樣不要超預算,不要超時,所以我後來跑到電影的時候,就很受用。」
1992年他第一部執導的,劇情長片《青少年哪吒》,初試啼聲就獲得金馬獎多項提名。1994年登上大螢幕的《愛情萬歲》,一舉拿下金馬獎最佳導演,最佳劇情片兩大獎項,還摘下威尼斯影展金獅獎。但光榮獲獎的輝煌卻無法轉換成電影票房,包括《愛情萬歲》在內,接連幾部作品叫好不叫座,基於現實的考量,蔡明亮索性親自上街賣票。
蔡明亮說:「我的新片叫《行者十步》,它是一個非劇情片非紀錄片,是一個概念性的電影,就李康生在世界的各地行走。」蔡明亮說:「我是一個很務實的人,你發現你的商業性不夠,其實你的觀眾就變得不夠,不足以讓你存在。比如說我的電影如果賣座不好的話,它不是一天下片,它是一個上午它就下片了。」蔡明亮說:「我就知道這個現實,我首先要讓自己可以存在,我就上街賣票,起碼賣到一個程度,讓戲院願意放我的電影放兩個星期,那我的電影就有能見度了,就被使用了。這樣的概念,一路走了大概20年。」
從2001年上映的《你那邊幾點》,開始親自售票,蔡明亮總是用心向觀眾述說,希望能傳遞自己電影的美好之處,但未必每次都能收到良好成效,也讓他不免感到氣餒。蔡明亮說:「我賣票賣到第十年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其實滿累的,感覺到那個績效不是很理想。」
蔡明亮說:「對電影那種,多樣性的那種概念的基礎非常薄弱,因為我們的觀眾的訓練,完全是市場性的訓練。」蔡明亮說:「近十年我所有的電影,在發行上面我都要跟美術館做結合,比如說這次,我就讓高雄美術館,放《行者十步》的展覽。那我在台北的戲院,播放《行者十步》的電影,兩邊的內容是一樣,但是你在電影院看感覺不同,去美術館看感覺又不一樣。」
蔡明亮說:「我寄望在我們下一輩的小朋友,他們有更多的機會,被家長在這個年代裡面帶進美術館。我覺得起碼讓看藝術片的觀眾的量,再高一點點再多一點點。」透過與美術館的合作,蔡明亮試圖培養新的觀眾視角,他認為看電影,或許也能成為一種集體藝術展演。
2024年年底國家影視聽中心,在台北大安森林公園舉辦的,《愛情萬歲》跨年活動,吸引三千人到現場共襄盛舉,讓蔡明亮體會到,嶄新藝術能量的萌發。蔡明亮說:「那天的氛圍我覺得,我自己都很喜歡,放輕鬆地來觀賞,集體地來觀賞這個電影,而且知道這個電影的精髓在哪裡。比如說楊貴媚的哭泣,甚至李康生親吻了一下陳昭容,大家都知道那個點是,我們已經改變了,我們以前覺得禁忌的,現在我們台灣是比任何地方都開放,所以觀眾可以,很容易跟這個作品融合在一起。」
30年前的經典之作,放諸今日依舊觸動人心,甚至更加廣受歡迎,這或許代表,台灣觀眾的接受度正在改變,這也是對於蔡明亮創作理念,最好的回饋。蔡明亮說:「很開心的一點就是,我們的環境的確一直在改變,尤其是台灣這樣言論自由、創作自由,自由發展的一個地方,年輕人我覺得他們什麼都可以接受。如果這個時候,再讓他看一個好的東西,他反而可以分辨出來,所以我自己有一種感覺,我拍了30年的作品,拍的11部長片,這些長片都沒有白費。」
在短影音當道,串流平台盛行的現代,蔡明亮反其道而行,把危機視作轉機,將電影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蔡明亮說:「這也不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它可能對電影院不友善,但是我覺得這個也是一個契機,正好可以發展電影的特質。」蔡明亮說:「我覺得我的電影概念,越來越自由和寬闊,我不太覺得說電影要被限制,一定是劇情片,一定是紀錄片,才能夠跟觀眾做溝通。」
蔡明亮說:「待會你們就會看到十部,其實是沒有內容的電影,能不能在戲院裡面看一個,不是劇情的內容,有沒有可能,這是我想很久的一個問題,電影到底是什麼。」蔡明亮說:「我形容我們好像,一起上了一架747,在那個過程裡面,我們準備了一些電影,我們準備了要做一些交流,那個交流當然是我自己的觀影經驗,我的生活經驗我的創作經驗,或者我跟現實之間的那些關係,我都很願意分享。」
這是一趟導演,想和觀眾一同完成的未知旅程,蔡明亮誠心邀請,要和觀影者一起,踏上追求純粹美感的視覺盛宴。蔡明亮說:「正在開發一種觀眾,他可以接受,看我的電影是沒有片名的,他不知道內容的,不知道類型的不知道誰演的,他只要知道是蔡明亮拍的,他就進戲院去看了,我在培養這種概念。」
行者十步每一步都緩慢而堅定,蔡明亮30多年來,始終堅持他的創作信念,不盲目追求市場銷量,只為了心目中理想的電影美學努力。這條路或許孤獨而辛苦,但他從未停下腳步,也將一如既往地持續走下去。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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