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數位機械化的時代,愈來愈多東西進入全自動機器生產的時代,包括印章也是。過往的手工篆刻技術隨著機器生產的印章而逐漸蕭條,整齊劃一的印章取代了充滿個性及溫度的印章。張天健希望透過黔印雜誌讓社會大眾有機會接觸到篆刻的藝術美,也讓年輕的篆刻家有機會和空間發表與交流彼此的作品。
大學接觸篆刻 創辦鈐印雜誌
張天健是一位篆刻家,出生於一九八四年,是鈐印雜誌的創辦人之一兼主編。大學以前就讀的是美術班,大學時期就讀台灣藝術大學的書畫系,研究所則修讀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畢業後張天健曾有一段時間在台北市的禾洛書屋教授篆刻,後來收到母校淡水國中校長的邀約,開始在淡水國中美術班教授篆刻。目前除了在國中教課也努力推廣鈐印雜誌。
大學是張天健第一次接觸到篆刻,他表示當老師簡單介紹篆刻就是刻印章時,馬上就想到了一般開鎖結合刻印章服務的小店。他說:「我那時候想說,哇!刻印章!那老師會不會教我們打鑰匙,回去就跟媽媽說我好像考錯學系了,因為那個學校在教我們怎麼去開鎖、刻印章感覺怪怪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之後,他才知道篆刻是將自己的想法濃縮之後刻在印章上,與坊間那種快速交件、機器刻的木頭姓名印章是不同的。
鈐印雜誌的鈐印就是「蓋印章」的意思。為何創辦鈐印雜誌有幾個原因,第一是張天健表示自從開始學習篆刻之後,就一直很想創辦一本台灣的印章專屬雜誌。雖然篆刻界前輩王北岳先生曾於一九七九年創立印林雜誌,透過邀稿的方式希望建立起一個篆刻家的網絡。但隨著後來產業和雜誌的蕭條最終停辦。於是他起了自己再來辦一個雜誌的念頭。第二則是因為篆刻這項藝術相較以往式微許多,接觸的人也少。張天健希望透過鈐印可以讓這些年輕,苦幹的篆刻家能有機會發表和交流。最後一個原因則是張天健認為雜誌必須有關於台灣的資料,希望能保留台灣篆刻的些發展資料和歷史,讓未來有興趣鑽研的人能夠有一個依據。
溫度與個性 手作與機器大不同
篆刻是一項古老的中國藝術,目前出土的印璽最早可回到秦代之前。篆刻一開始是為了識別身分,唐宋時期,文人們開始有休閒娛樂的時間,便請工匠刻印章,使自己的書畫能夠印上專屬於自己的標誌。明清時期,篆刻變成一種創作的項目,石材、刀法和印式的安排都開始有了各式各樣不同的發展。為了求快而產生的機器製作的印章卻不能稱作是藝術,更像是一種符號。無論是在內容的選字、使用的工具、呈現的外觀,其中都存在著差異。
關於內容的抉擇與選字,張天健表示,篆刻是你必須具有文字學的學識基礎,從句組裡去選出最適合的字,並且要能夠協調使它成為一個具有完整內容的印章。而一般機器製造的印章是利用電腦選字,只要輸入關鍵字,就會跳出很多字組,可以進行不同的組合排列,字與字之間容易產生協調感不足的情況。相比之下,篆刻家依靠自身去挑選的內容,表現方式就更多元,更具個人色彩和多樣化。對於機器與篆刻的選字,Sealhouse.cc網站負責人「青田編」認為機器印章與手工印章的差別就像是手寫春聯與電腦印出來的春聯的感覺,他說:「機器印章的排版頂多就像是Word的調整字體和大小而已,可是手工篆刻有更豐富的技法在裡面,而這些編排的背後乘載的都是創作者的靈魂。」
手作篆刻印章使用的工具是篆刻刀,而機器使用的工具是鑽頭。手作的篆刻印章在一刀一刀刻下去的同時也包含了篆刻者的溫度,利用篆刻刀所做出的細緻度,刀痕的薄刃感,或是必須透過技巧達到深淺不一樣的感覺,都可以做得比機器印章更完備、完善。在外觀上,機器印章大多千篇一律長的大同小異,要嘛四四方方,要嘛渾圓無缺口,字體也長得十分整齊,每一顆都長得差不多。而篆刻印章的印邊可以很生動,帶有一些破損,不規則的形狀。刻出來的字充滿個人特色,不同的人刻一樣的字也會長的不一樣。
生命的紀錄 印章背後故事的傳遞
篆刻對於張天健來說,就像是日記一樣,他將自己每天的心情故事,經過濃縮消化,將精華刻在印章上。他說:「它蓋到你的心裡面,當你把它變成印章的時候,你可能過了一個月或是一年後,你再也刻不出一樣的這個印章,過了三、五年,你就會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就像一個生命的紀錄。」而張天健的印章都有屬於那個印章的故事或是意義。他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因為篆刻的藝術本質就在於每一個印章內含的意義,最重要的是透過技巧將這些小故事的情感完整的發揮出來。一個小小的印章當我們愈了解它的故事背景和意義,就會愈了解這份作品。
關於每個印章背後的故事,其中令我們印象深刻的一個是「如果麥子不死」這個印章。事實上張天健刻這個印章是為了紀念一位日本老前輩而刻的。這位日本老前輩有一次在書店翻到了張天健的鈐印雜誌,覺得很有意思,便請了老闆娘聯絡張天健安排見面。後來老前輩在日本有一個自己學生的展覽,希望邀請台灣年輕的印人一同參展,張天健便是其中一位。
第一次見面,老前輩就將自己的傳給他,對於自己相當珍惜的印譜拿出來給張天健分享,甚至借他拿到鈐印雜誌上發表。張天健表示自己當時非常驚訝,因為那是一個相當貴重的物品,通常不會分享給第一次見面的人,同時也必須承擔這個貴重物品被偷走或是損壞的風險。第二次見面時,老前輩就表示希望能夠促成台灣與日本的篆刻青年交流,張天健發現自己與這位老前輩一樣都在努力推廣篆刻的藝術,對老前輩的敬重之心也更大了。
過了三個月後,老前輩卻突然過世了。在老前輩過世之前,張天健表示自己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後來才知道,其實那位老前輩已經癌症末期很長一段時間,而老前輩卻從未表現出一點不舒服或是虛弱的樣子。在醫院打完麻藥後,便搭兩個小時的電車去學校授課。下課後再回到家繼續治療。他說:「在他過世的前幾天,他為了他生命中最後要參加日本美展的一個篆刻作品。忍受身體的痛苦,打了嗎啡之後刻下最後一方印,刻完沒過多久,就過世了。」之後張天健認為老前輩將自己的一生都傾注在篆刻裡面,就是為了使篆刻藝術能夠更發揚光大。於是才刻了這個印章。
為甚麼會取名「如果麥子不死」,張天健表示,一個麥子如果不死,那他就只是一個麥子、一個種子。但是如果將麥子埋到土裡,他便會犧牲自己的養分然後發芽長出另一個麥子,形成一個循環。就如同老前輩犧牲自己的健康,去換來對篆刻的熱情投入一樣。
紙本呈現 觀眾才是目標讀者
鈐印雜誌採取的是紙本的呈現,在這個數位化,凡事講求快速的時代,為甚麼鈐印會選擇紙本而不是網路呈現,張天健表示因為印章不大,稱為方寸。印章的重點就是在一個小範圍內將文字或是圖案放進去,有它大小的意義。當它的大小被調整了,或是顏色改變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印章最適合的就是使用印刷,尤其是印刷與印章的概念比較相近,這是在網路時代無法取代、呈現的部分。對於鈐印這樣的呈現方式,SealHouse.cc青田編表示他認為這種紙本的呈現,網絡的建立,正好可以在這個凡是講求快速的時代,提醒大家有些事情就是要慢慢來。不是每件事都適合利用網路科技來呈現。
就和所有媒體會遇到的困難一樣,鈐印也面臨了流通量的問題。在顧好品質的情況下又要能夠吸引人觀看勢必非常困難,尤其是當題材屬於比較冷門的範疇。對於如何克服流通量和吸引度的問題,張天健做的並不是去調整雜誌的內容,使它更起來更有趣,而是善用媒體採訪報導去提高曝光率,以及利用在學校教授篆刻時慢慢的呈現篆刻的藝術美。他深信只有當大家了解篆刻時才會來給予關注,而不是去調整內容來迎合大眾。他說:「我們需要的讀者是觀眾,而不是太多的藝術創作者。」因為只有如此才是真正在推廣篆刻這個藝術。
對於希望透過鈐印來帶給社會大眾什麼樣的影響,張天健表示他希望大家可以了解印章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每個篆刻印章都有屬於自己的個性。他不希望大家看到的印章都是機器刻的,因為這樣的印章刻出來的王、張、陳,每個字都長一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當大眾能接受每個印章有屬於自己的個性的時候,就能接受篆刻其實是個很有趣好玩的藝術。
一門藝術 手作的溫度可以感染人
提到印章,就讀銘傳大學二年級,對於東方藝術充滿興趣的楊雅善表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木製的姓名印章,外表陽春,能馬上交件的那種。關於大多數人對印章的的想法,張天健表示大家對印章的想象還是停留在機器製的木頭印章或是實用上面。他說:「我們父母輩的時候對印章可能會瞭解比較多,那我們這一代,數位化時代的年輕人,可能對印章和筆墨這塊東西的了解就會比較少一點。」
對於篆刻逐漸式微以及文化意義,張天健表示篆刻是屬於這個民族的一個文化財產,而一門藝術應該要有它的發展性。篆刻就好像一種表達的媒介,我們平常利用說話表達,無法說話的人可以利用文字表達,美術班的學生可以利用繪畫表達,篆刻也是一樣。利用篆刻這個技術在印章上刻下想表達的訊息,不該被斷掉。他說:「之後當有人想專注或擅長這一塊的時候,他就可以在利用這門技術的傳承,在應用的時候表達自己想要講的話,去講述屬於台灣人自己的感觸感想。」
採訪側記
就和多數人一樣,聽到印章就會想到木製的姓名印章。張天健老師帶給我們許多自己的篆刻作品給我們欣賞,一開始覺得真的很漂亮,做工好細膩。在聽完關於日本老前輩的故事之後,那塊印章頓時看起來不一樣了,看起來有了溫度。我們認為篆刻最美的部分莫過於把自己最想表達的那些東西灌注到一塊小的印章上,雖然小,卻承載著故事和感情,是機器印章無法達到的。希望大家可以對篆刻能有更多的認識,而不是只是一個毫無靈魂的工業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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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來源:輔大-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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