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沿佐 採訪/撰稿 鄭至惟 張書堯 攝影/剪輯 / 台北市
2022年台灣爆發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缺蛋危機。您能想像嗎，一顆平均不到十元的雞蛋，竟在台灣掀起一陣消費者恐慌。為了追查缺蛋主因，記者實際走訪屏東與彰化的養雞場，有雞農坦言去年年底，全台雞農不堪飼料成本高漲，不約而同將雞隻強迫換羽，不讓母雞下蛋。加上禽流感肆虐，大量雞隻死亡，最終導致一蛋難求。而記者在養雞場的角落，還發現一大箱被稱為畸形蛋的軟殼蛋，母雞的健康是不是早就出問題？蛋荒背後，政府調度是否失靈？雞隻的動物福利，又是否長期被忽略呢？您所不知道的真相，採訪團隊深入追蹤，帶您來看！
緊張焦慮的母雞，擠在狹窄籠子裡，一見陌生人靠近不斷振翅飛撲。位於屏東內埔的這間養雞場，滿地雪白色雞毛，宛如白雪紛飛。2022年台灣爆發有史以來，最嚴重缺蛋危機，產銷環節哪裡出問題？記者在屏東雞農林志強帶領下，逐一揭開蛋荒殘酷真相。
屏東縣養雞協會蛋雞聯誼會會會長林志強說：「去年成本比較高我不划算，我現在就給牠換羽，今年開始生，這剛換毛過。」雞農口中的「換羽」，究竟是什麼？簡單來說，就是讓產蛋效率差的老母雞，不吃不喝將近兩週，刺激雞隻體內激素分泌。這樣的作法，不只省下大筆飼料錢，一個月之後，老母雞就能以高效率繼續產蛋，逼出產量，控制成本的非常手段，是產業界公開的秘密。
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副執行長陳玉敏說：「在現代化畜牧裡面認為，我不給你白吃白喝。所以這個時候，蛋農採取的方式就是七天到十天斷食，更嚴重的是連水都不給牠喝。這個時候就會加速母雞體內循環代謝，進入換羽期，接下來牠就會進入另一個產蛋高峰。」
屏東縣養雞協會蛋雞聯誼會會會長林志強說：「這個就是比較老的雞生的，因為生到一個階段要強制換毛，不然牠的蛋殼會薄，撞到這個鐵絲網就破掉。」陳玉敏說：「強迫換羽的階段，會有三分之一的母雞，撐不下去就暴斃死亡，這件事情是我覺得最憤怒，也最悲傷的事情。也就是說，我們真的完全只把母雞，當成產蛋的機器。」
殘酷不人道的「強迫換羽」，在台灣蛋雞界行之有年。2021年底全台雞農，甘願冒著雞隻折損風險，集體鋌而走險，問題就出在失控飆升的飼料價格。林志強說：「去年年初飼料的成本，一公斤10塊漲到15塊，真的漲50%，我們怎麼划算。」
記者陳沿佐說：「一隻健康的母雞，平均一年可以生下290顆的蛋，現在像是這樣一顆雞蛋，在市場上卻是一蛋難求。」以林志強的養雞場為例，2萬5千隻蛋雞，原本每月飼料費高達130萬，強迫換羽期間，至少可省下一半成本。農曆過年前，當大量母雞停產，成為全台供蛋嚴重短缺的原因之一。
林志強說：「我們一個月生產的收入差不多150萬，飼料也差不多要130萬，我們怎麼有賺。我成本不划算，不划算我們就換毛、不要養。」因應蛋荒危機，農委會甚至出面呼籲，讓年老體衰的休產母雞，重新加入生產行列，但記者卻在養雞場角落，觀察到奇特景象。
表面薄如蟬翼，輕輕一碰，就宛如洩了氣的乒乓球立刻凹陷，滿滿一籃樣貌奇特的雞蛋，稱為軟殼蛋，是畸形蛋的一種，顯示母雞的健康早就出狀況。陳玉敏說：「那個就是一顆完全不健康的雞蛋，這個母雞的健康已經出問題了，母雞已經沒有鈣質可以動用了。牠今天只要突然聽到很大的爆破聲，這個時候就非常容易產生出這種但。等於牠其實製造不完全的。」
野生母雞一年平均只生下10到15顆蛋，但為了滿足人類口腹之慾，經過基因篩選的蛋雞，平均一年產蛋量高達300顆。長期身心狀況不佳，雞蛋質量變調出現警訊。陳玉敏說：「研究指出，使用強迫換羽的時候，母雞因為非常緊迫，這時候牠感染沙門氏菌的風險就會提高，產下的蛋的感染風險也高，這些雞蛋最後還是流入消費者的口中。不尊重母雞，不尊重動物的天性，我們不可能有好的畜禽產品。」
鏡頭拉回新北市，採訪小組跟隨蛋車在大雨中奔馳，直擊蛋荒背後，蛋商疲於奔命的送蛋日常。2022年雞蛋奇貨可居，昔日在街上不顯眼的運蛋車，如今價值堪比百萬超跑。運蛋車駕駛楊逸成說：「現在開這條車，是整條馬路上最珍貴的黃金車。」
而包銷制蛋荒有大家不知道的真相。1970年代至今，台灣雞蛋採取統一包銷制，蛋農只需負責生產，蛋商再以統一價格收購銷售。產銷看似維持平衡，但檯面下卻暗藏玄機。蛋商高嘉晙說：「通常這邊都是放滿雞蛋，但現在都拿來放雜物。因為現在缺蛋，有些蛋農開出來的價格會比較貴，甚至超過我們批發價的價格，等於是我們蛋商賠錢去收蛋，回來賣給消費者。」
從各地收購回來的雞蛋，得先經過洗選處理才能進入市場。高嘉晙說：「我們這邊是做洗選雞蛋的過程，從最開始放雞蛋，然後到過水再經過毛刷，最後我們用快速烘乾，這樣消費者吃得比較安心。」
包銷制度下，蛋商得負擔運輸及處理成本。根據業界行規，過年期間，業者更會向蛋農以低於盤價4元的「紅盤價」進行收購。長年默許的潛規則，讓蛋農認為被剝削，引爆產銷對立。高嘉晙說：「因為我們是過年不休息，來幫蛋農做處理，如果我們蛋商不做處理，蛋農的蛋也都是囤在那邊。」
林志強說：「蛋商如果說要漲價，他們就要漲，政府也沒辦法。如果說要降價，他們也說要降。」高嘉晙說：「我們跟蛋農收的蛋，如果過年前是一個價錢，過年後已經降價了，那我過年又不能賣，所以就是過年中間的價差。」林志強說：「我是希望政府能夠出面，建立平台讓雞蛋價格可以透明化。不是蛋商要漲多少就漲多少，要降多少就降多少。」
蛋荒危機越演越烈，蛋商、蛋農針鋒相對。農委會畜牧處處長張經緯(2022.2.15)說：「大家一致決議，希望能夠把紅盤價這個名詞廢除。未來由農委會建立一個，雞蛋在春節期間，合理的收購價格的協調機制。」
農委會插手傳統包銷制度，至少晚了11年。2011年監察院就曾對農委會提出糾正，監委指出台灣雞蛋產業在包銷制度下運行，決價機制缺乏明確基礎。新春紅盤價格過低，時為蛋農詬病，產銷失衡農委會實有怠失。
台大動物科學技術學系特聘教授陳明汝說：「現在應該趕快徹底解決問題，整個產銷鏈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契作的機會，蛋商怎麼轉型。讓整個產銷機制，更能夠被預期。」
一顆雞蛋從產地到餐桌，層層關卡攸關民眾健康，蛋荒背後你我不知道的真相。母雞是否被善待，產銷制度是否完善，雞蛋產業長年沉痾，有待全民共同檢視。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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