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幕‧七景:斷橋

戲夢英倫  / 蔡奇璋

二幕‧七景:斷橋
2015.4.29

在格林威治青少年劇團的新戲《粉碎太平》裡,導演薇安與編劇在多方思考後,安插了一個很有趣的橋段,期能激發學生觀眾的現場參與感。故事的最後,虛擬東歐小國的居民們,必須針對以下議題做成決定:在打仗時被敵軍炸毀的地標性建物,一座肩負聯外重任的大橋,是否該為了紀念死傷的鄉親,並提醒往後世世代代記住戰爭的殘酷,而保留其此刻破損敗棄之樣貌?當然了,在戰火方歇、百廢待舉的當下,有一股聲浪是希望大家可以盡快放下無謂傷感,把日子給好好過下去的;所以,拆除橋墩僅存的殘磚破瓦,早日於原址蓋出更寬廣筆直、更壯麗宏偉的新橋路,理應是復原國力的當務之急。這兩種意見於戲裡交互盤詰,僵持不下,形成互動劇場運作中極其關鍵的「論壇」模式,讓年輕觀者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框架內,細細評估立場相異之雙方所持的不同觀點,進而融入本身的性情和見解,藉由同理、分析的路徑,想像自己有朝一日若於現實生活中面對類似情境,可能會有甚麼樣的判準、取捨?

預演、排練時,做為觀察記錄者的我,經常被薇安放進學生觀眾的位置,被迫從思緒蕪漫的大腦內,榨出些許亂無章法的意念,供她參酌。此際,劇場工作者所倚重的語言表達,充其量只能是散兵游勇,這頭轟轟,那邊炸炸,絕不會是一舉中的之精銳部隊。

「呃,我想,我比較希望保留大橋破損的現貌。它的毀棄就是一頁歷史的具現,日後人們看到它,就會想起祖先的犧牲和他們經歷過的磨難。」人文小蔡如此說道。

務實小蔡兩臂交叉環胸,不以為然地挑眉質問:「是喔?那接下來我們和外界之間的交通輸運怎麼辦?什麼?!找個新地點再重新蓋一座橋?你以為現在國庫裡錢很多嗎?你以為老百姓的糧食飲水可以等嗎?」

「拆了僅餘的橋垣,就是拆掉我們內心最後的尊嚴。橋死了,我們活下來了,我們有責任用腦海裡的記憶,讓這座橋永生。」浪漫小蔡接力表述護橋的立場,義正辭嚴。他想起那橋曾經給過人們的美好:戰爭之前,橋下的河水總也幽幽緩緩地流動著,橋墩旁的河岸綠草如茵,孩童與狗在草地上盡興打滾,享受秋日午後四下披漫的和煦陽光…

「橋不趕快蓋的話,」憂患小蔡愁著臉,槁木死灰像在自言自語:「我們大概也遲早會死,餓死,冷死,貧窮至死。到時候,還有什麼記憶、什麼永生可言?」

戲劇中一個經營到位的兩難困境,往往可以帶給置身其間的人許多思辨空間。在和格林威志青少年劇團共事一段時日後,當時二十六、七歲的我,毫無保留地將自身對於斷橋議題的思索,吐露出來與團員分享,逐漸不在乎這些看法是深是淺,是圓是扁,甚或相互矛盾。從創作的過程中,我明白的是,自己就是個人;有私慾,有驚懼,有規矩,有失序。這體會或許沒什麼出奇之處,卻是我這向來被教導著要無私、守分之人,朝著真實人性所跨去的一大步啊!



新聞來源:世新-台灣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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