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沿佐 採訪/撰稿 鄭至惟 攝影/剪輯 / 台北市
2021年10月14日，高雄市鹽埕區的城中城大樓，深夜一把惡火，釀成台灣史上，單一建築傷亡人數、第二高的悲劇，總共46人死亡、41人輕重傷。而這場大火，更燒出高齡弱勢者的居住危機，屋齡40年的城中城大樓，環境髒亂惡劣，卻因租金便宜，成為獨居老人、低收入戶等弱勢族群，唯一的安身之處。惡火煉獄，為社會帶來什麼省思？消防與公安，又該如何抓出漏洞，確保民眾的居住安全？一起回顧。
尖銳警笛聲響，劃破深夜的寧靜，火光烈焰，翻攪著致命危機，港都高雄，這一夜徹夜未眠。2021年10月14日，凌晨2點45分，位於高雄市鹽埕區，地下2層地上12層樓，住商混合的城中城大樓，1樓突然竄出火苗，整棟建築物，迅速遭到無情吞噬，深夜惡火來得突然，高雄市消防局，緊急動員377名消防員，139輛消防車及救護車。9分鐘後，火速趕抵現場。
但大樓早已深陷火海，宛如人間煉獄，消防隊員浴火拚搏，分別從地面及空中，拉起水線聯合灌救，強力水柱難擋猛烈火勢，高溫夾雜濃煙，朝著高樓層步步進逼。城中城住戶親友(2021.5.14)說：「通訊傳播斷了，因為他沒有手機，76歲了。」林金宏消防署災害管理組前組長說：「當然火災發生的時間，會影響到傷亡，但是這場火警，你會發現，即便住戶很早就知道，他也是跑不下來。因為它整個建築管理是有問題的。」
一場火困住上百條人命，民眾在1樓大廳任意堆積雜物，甚至騎樓外水電行擺放的廢棄家電，都讓大火一發不可收拾。長期輕忽公共安全，成為助長惡火的幫兇。林金宏說：「燒起來的時候，第一個家電容易燒，第二個它會滴燃，燒了以後它會滴下來，然後會形成另外一個火點。」
城中城住戶(2021.10.14)說：「走廊全都是煙，差點嗆死在裡面，硬衝下來。」毛先生(2021.10.14)城中城住戶說：「從電梯下來，濃煙就朝我衝來，我跑到地下室，地下室也在燒，小小的出口塞住了，不過40幾年了，我就用腳一直踹一直踹，把門踹開。」
地面上一張張迫切臉龐，焦急等待親友訊息，消防隊員沿著窗邊仔細搜救，成為受困住戶最後一絲希望。記者(2021.10.14)說：「阿伯你住幾樓？」住戶說：「我10樓25號，上面煙很大，我們都沒辦法法下，門打開沒辦法衝出去，我毛巾用濕趕快摀住，喉嚨很不舒服。」附近住戶(2021.10.14)說：「燒一下子就燒很大，我喊樓上的人，有7、8間開燈，我就叫他們趕快跑。」
悲痛的眼淚，再也換不回最愛的家人，城中城大火一共釀成46死、41人輕重傷，罹難者平均年齡62歲。一把大火，不只燒出建築物安全管理疏失，長年隱身在都市暗處的貧窮問題，赤裸裸被公諸於世，經過一夜搶救火燼灰冷。
曾經風光一時的城中城大樓，興建於1980年，早期為住商混合的集合住宅，矗立在當時的鬧區，鹽埕區最醒目的街角。如今繁華褪去，地下2樓至地上4樓為廢棄商場，7樓至11樓為住家，12樓則是廢棄餐廳，建築物年久失修，伴隨而來的就是髒亂及治安問題，如果能選擇，誰願意住在這裡呢？
在旁人攙扶下，60歲的許阿姨，腳步巍巍顫顫，回到城中城大樓收拾家當，她不只患有心臟病還得洗腎，行動也不方便。城中城是她和中風的弟弟，唯一的避風港。許阿姨(2021.10.17)城中城住戶說：「他要是沒生病，我也是住那裡，不然他中風，我又走路不太方便。」
躺在病床上，看著一張張寫滿祝福的卡片，8歲的張小妹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她是這次大火，獲救年紀最小的住戶，一年前受到疫情衝擊，相依為命的母女倆，為了省房租，才搬來城中城，卻沒想到竟遇上一場浩劫。張媽媽(2021.10.16)城中城住戶說：「找房子的時候，就想說因為很便宜，沒有想那麼多。我住進來沒多久，我就知道那棟房子，有一定的問題，所以原先打算一月多到期之後，就要搬走了。」
呂秉怡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說：「這樣的社區，為什麼很多低收入的民眾，願意承租在那個地方呢，其實只有一個因素，因為租金非常便宜。」獨居老人、低收入戶、單親媽媽，是城中城大樓幽暗長廊中，最常出現的落寞身影。實際點開內政部實價登錄網頁，發現自2020年10月起，城中城每坪交易價格，從6.1萬到16.9萬元不等。換算下來，9坪大的套房，只要55萬即可入手。
一房一廳一衛，1個月租金，頂多2、3千，對部分弱勢民眾來說，只要有地方遮風避雨，已經堪稱豪宅，但這裡真的算得上好宅嗎？呂秉怡說：「他住在這個地方，是他生命惡性循環的一個開始。因為住在環境不好的地方，會很容易生病，工作的狀況不好，導致他的薪水減少，最壞的狀況就是流落街頭。」
城中城住戶的悲慘遭遇，只是全台弱勢蝸居族的無助縮影。2021年國發會統計，全台包含低收入戶、家暴被害人、身心障礙者等社會及經濟弱勢人數高達248萬。但全台社會住宅只有27萬戶，供需嚴重不足，若少了租金便宜的老舊住宅，哪裡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呂秉怡說：「全面解決，以台灣目前的行政量能跟資源，是近幾不可能的事情。社會住宅包租代管的政策，政府既然投了那麼多資源，應該全數給弱勢。」
城中城大火，釀成台灣史上單一建築，死傷人數第二多的悲劇。起火原因，檢警透過監視器畫面比對，抽絲剝繭釐清真相。經過追查，發現曾出入一樓茶具行的黃姓女子，及郭姓男友涉有重嫌，當晚兩人爭吵後，黃姓女子將點燃的沉香隨意丟棄，可能因此引發火勢，釀成多條人命傷亡。
徐弘儒(2021.10.16)高雄地檢署襄閱主任檢察官說：「檢察官認定，黃姓被告明知點燃沉香，離去前應注意火苗有無完全熄滅，竟疏於注意。」毛先生(2021.10.16)城中城住戶說：「她是蓄意的啦，判5年；判10個死刑都不夠啦。」城中城住戶(2021.10.16)說：「我是希望她死刑，為那些冤死的人負責。」詳細事發經過，仍有待調查，但大火主要燃燒範圍，為地上1樓至6樓。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死者被發現的地點，6樓1人，7樓9人，8樓4人，9樓22人，而樓梯間則共有10人。高樓層傷亡，竟比靠近火源的低樓層嚴重許多。林金宏消防署災害管理組前組長說：「其實火災最容易致人於死的，其實是煙，因為城中城的防火區劃被破壞，導致它的煙熱就往上竄。」濃煙成了大火中的致命殺手，消防單位重回事故現場，赫然發現，樓梯間的防火門，幾乎統統不翼而飛，大樓失去防火隔煙功能，倉皇逃命的住戶，人生最後一刻只能驚恐目睹，高溫滾燙的濃煙鋪天蓋地襲來。
城中城住戶(2021.10.19)說：「那防火門被人家偷了啦。」林金宏說：「現場這些雜物，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出現了然後防火區劃被破壞，導致煙熱迅速往上蔓延，其實這都是建築管理的問題啊。」消防設施嚴重缺失，消防單位為何從未發現？一路追查，發現屋齡超過40年的城中城大樓，並無法強制適用，1995年才頒布施行的公寓大廈管理條例，未成立管委會進行安全管理。高雄市消防安檢人員，多次前往皆不得其門而入。
呂秉怡說：「但是有管委會的話，不代表它就能順暢運作，或者是運作得當，住戶是不是繳得起管理費，大概也是其中這個社區能不能，組織跟運作重要的原因。」2002年，當最後一間店家停業，城中城商場從此未再作為商業使用，依法不需主動申報檢查。建築物低於16層，也毋須依照建築物公共安全檢查簽證及申報辦法，進行公安申報，巨大消防漏洞，不是無法可管，而是無從管起。
林金宏說：「公務人員已經有公權力，他有沒有好好執行，我覺得這是一個檢視的重點。第二個，公務人員現在沒有公權力，可以去執行的，那要不要檢討，要不要授權。」事發後第15天，高雄市政府公布行政調查報告，認定消防局及工務局，未積極執法各有缺失。周元培城中城火災行政調查小組召集人說：「基於公務員服務法，積極任事的要求，我們要求行政機關，要有更積極的作為。未持續積極輔導，既有公寓大廈成立管理委員會，包括消防局跟公務局，本委員會認定，有各三項沒有積極任事的狀況。」
大火無可預期，民眾又該如何自保？黃加丞新北市消防局板橋中隊中隊長說：「當我們如果遇到火警，要逃生的時候，我們在門邊可以用手背去碰觸門把，確定一下它的溫度沒有很高，如果沒有很高的話，我們可以輕輕地把門打開，確定外面沒有濃煙，確定外面沒有火跟煙的話，我們可以開門進行逃生。」黃加丞說：「複合式集合住宅，如果發生火警的話，因為火勢會相當猛烈，顧名思義複合式，它下面可能會有一些商業的行為，那裡面的火載量，遠遠比我們一般單純的集合住宅高得很多。」
板橋中隊中隊長黃加丞，從事消防工作20年，親自示範揭露火場中的逃生觀念。黃加丞說：「遇到火災的時候，不建議民眾往浴室，或廁所裡面去躲，第一個我們可以看到，它的門是，大概是這種木門或是塑膠材質的門，再來我們也看到，它下面都會有一個通風口，這個是沒辦法阻隔濃煙進入的，反而是有可能會造成你受困在裡面。」林金宏說：「如果你跟起火點在一起，火在你旁邊，你就趕快跑出來，把門關起來。如果火不在你旁邊，那你看到外面有濃煙，你一樣選擇把門關起來，不要跑出去。」
黃加丞說：「濃煙每秒是上升3到5公尺，所以你如果選擇往上逃生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濃煙嗆昏，我們要遵守一個原則，就是小火逃生，然後濃煙關門的觀念。」陳沿佐記者說：「當發生火災的時候，您還在找濕毛巾，掩住口鼻來逃生嗎，您可要小心這樣的動作，可能會延誤你寶貴的逃生時間。」黃加丞說：「有可能你為了要去取得濕毛巾，你反而更深入往火場去前進，反而錯失了你第一時間，可以逃生的機會。」
除了正確逃生觀念，若能加裝住警器等消防設備，更能提高存活機率。黃加丞說：「人在熟睡當中，其實對聲音是最有感覺的，所以當你聽到警報聲響起，比較有多足夠的時間，去做逃生避難。」
歷經大火摧殘，曾經是高雄繁華地標的城中城大樓，如今以殘破面貌，矗立在人去樓空的冷清街角，以慘痛經歷警醒世人，46條人命換來什麼代價？痛定思痛，才能抓出沉痾宿疾對症下藥。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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