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于農、那滈 / 花蓮縣
任職於東華大學,從事原住民信仰與文化研究的巴奈‧母路教授,父母來自花蓮吉安鄉的阿美族里漏部落,也是高山族部落中巫師文化保存最完整之處。相對於外界多認為靈媒是一個受人尊敬、且令人稱羨的職業,絕大部分多數靈媒皆是在潛意識、夢境中受到祖靈的無形中感招,且無可選擇下才加入成為靈媒,而她本身也是在長久掙扎後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成為目前部落最年輕的巫師,並將長年對高山族文化的研究出版成書、論文,致力於推廣母族文化。
許多靈媒都是在成長過程中偶然與祖靈邂逅的,而長期從事原住民信仰研究的巴奈‧母路教授從開啟研究到成為靈媒也是這樣的例子。從小在鄉鎮長大的她,沒什麼部落生活經驗,未在部落環境生活的她,從未接受母語教育,甚至有點排斥自己的部落文化。
直到大學畢業後跟隨著教授跑田野調查時,她才對深入了解高山族文化產生興趣,一次獨自前往豐濱鄉部落採集資料時,正逢與祖靈齊飲的儀式,巴奈在族長盛情邀約下連飲三碗,卻讓她莫名嚎啕大哭了一陣,她相信,她藉此找回了自己的根,也讓她決心成為原住民文化的推廣者。
巴奈‧母路認為,有機會回首探究自己部落的血脈與信仰是祖靈與他的緣分,也是祖靈傳承給她的使命。她說,多年走訪不同部落,讓她對信仰的詮釋、定義相對宗教更加自由,不再認為各宗教間存在著互斥性,從而更信任自己的感知「並非信了神,就要非摒屏棄其他思想不可」。
身為虔誠基督徒的巴奈‧母路,直到發現自己見到包括佛像在內的許多宗教形象都會激動到想哭時,才感受到自己與靈之間擁有的強大感應關係。靈媒前輩們前輩們告訴她:「是你感知力太強,加上你對祂釋出了善意,你們才能打破宗教間的藩籬進而溝通」,而巴奈在婚後一次向祖靈求子的過程中更加確定了這點。
過去因為基督信仰,加上家中長輩不認可,巴奈對成為靈媒感到十分猶豫,經其他靈媒多次勸導仍態度猶疑,多年前的她連續遭遇數次車禍,傷勢一次比一次嚴重,卻從未危及生性命,靈媒前輩告訴她這是祖靈急迫的召喚,她必須改變主意,才讓她義無反顧的。
正如巴奈‧母路堅信自己與祖靈的緣分,本身也當過靈媒的里漏部落頭目周金正強調,成為靈媒本是天生的,是神祇的旨意,也是祖靈的託付。周金正年輕時短暫成為靈媒三年後又因擔任地方代表、職務繁重而離去故離去,他說:「停止靈媒身分後持續受到祖靈的挽留,總感到肩頸痠痛,像是被先祖及族群賦予責任的包袱被責任的包袱壓得喘不過氣。」
成為靈媒並不需經過專業訓練,而是透過跟隨、傾聽靈媒前輩們的方式學習。從祈福、豐收到房屋動土、巫師祭,年輕的靈媒總是跟在先進們身旁,一起唸、一起唱,巴奈教授說:「當靈媒沒有成文的章法與特定程序,學習則是要憑藉感應便能逐漸通曉的」。
資歷最深,擔任靈媒超過二十年的陳勤蘭說,因為當靈媒是與祖靈溝通,只要認真、嚴肅的淨化內心,就能不自覺唱出與先祖的溝通方式,這也是為何多數人在加入前都生過重病,一旦有過生死關頭掙扎的經驗,才代表自己與先祖的關係十分親近,「老一輩常講,生過病是與祖靈有緣,也才更要轉而去治癒他人。」
當靈媒有諸多的限制,包括儀式前數天不能與異性同房就寢、儀式當天必需極早起等。其中飲食為最繁雜、最嚴重者。巴奈說,靈媒終生不能食用蔥、蒜、 雞肉,祭典時則只能喝米酒配生薑、糯米。酒是阿美族與祖靈溝通的道路,對雙方接觸有鋪陳的意義,而糯米飯、檳榔也是他們常見的法器,鋪在長向太陽升起的東方的蕉葉上,用以請示、款待祖靈。
巴奈說,族人若有靈媒體質肯定能感受到,只因對日常影響過大,多選擇逃避。「年輕年青人多擔心自己難守戒規,又無法徹底認同自身文化,怎能強求他們為延續傳統而犧牲?」
靈媒們並非排斥成為祖靈的代言者,也並非不愛自己的傳統,只是為了成為靈媒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而結果也非他們所能控制及預期的。教授苦笑著說,祖靈託付給我們的是文化的命脈,誰不願細心珍惜、呵護著孕育著自己的民族、文化呢?我做研究不就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嗎?但我們沒有選擇自己方法的餘地。
曾幾何時,幾位靈媒們常相聚著談論自己身世,也常以抱在一起痛哭告終。過去的巴奈雖能透過教職推廣著部落文化,卻因家庭宗教因素而掙扎於夢想內外。
揮別些許墨守成規的自我,她選擇同時擁抱兩個面向的自己,轉以學習的態度,一手持蕉葉、一手執教鞭。而她面對教學與信仰使命的樂觀,也讓如此的奔波勞神又轉化成心中一擔甜蜜的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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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的祖靈代言人 巫師身分的枷鎖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生命力新聞 on Medium, where people are continuing the conversation by highlighting and responding to this story.
新聞來源:輔大-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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