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妘、張羽忻 / 台北市
「我很害怕,想說乾脆死了算了,所以走進浴室裡喝漂白水,他們聽到倒地聲,硬把門撞開把我抬去醫院。」二戰時曾是慰安婦的小桃阿嬤,在戰爭下被欺騙帶到印度洋群島,被日軍強迫提供性服務,期間曾自殺未遂三次,後來在婦援會協助下向日本提出訴訟,希望要回應得的正義,她說:「我不要錢,我只要求日本政府派人到我們面前道歉,這樣就夠了。」
展現強韌生命力 阿嬤們的蘆葦之歌
這是婦女救援基金會在二〇一五年推出的紀錄片《蘆葦之歌》,影片講述了婦援會協助發聲的小桃阿嬤與其他六位慰安婦阿嬤的故事,婦女救援基金會執行長范情說:「阿嬤他們雖然被壓迫,看起來非常柔弱,但她們能夠走過這一段創傷,其實本身就有很強韌的生命力。」在推出紀錄片有了影像紀錄後,婦援會創建阿嬤家慰安婦歷史博物館,展示這段歷史留下的實體文獻紀錄,其中包含阿嬤們的作品及二戰時期的船票、慰安所照片等資料。
二戰時期日軍誘拐、欺騙台灣婦女成為軍事性奴隸,在戰爭期間提供性服務,婦援會自ㄧ九九二年起關注慰安婦議題,不斷發起人權運動,也爲了阿嬤們發起對日本的訴訟,一九九六年起更創立身心工作坊,專門照護阿嬤們的精神及心理狀況,工作坊舉辦許多活動陪伴阿嬤們,這期間累積了很多阿嬤們的創作和紀錄,范情說:「手無寸鐵的人能夠掌握的就是記憶,五十九位阿嬤現在還活著的只剩蔡芳美阿嬤及一名不願公開身分的原住民阿嬤,人的生命總是會結束,不是阿嬤她們過世了,這件事情就結束了。」因此婦援會決定在二〇一六年正式成立阿嬤家博物館,來保存及展示這段歷史記憶。
從單純的發起運動提倡議題,婦援會將記憶化作實體,范情說:「歷史發生在過去,最重要的是歷史如何讓我們繼續向前走,除了為她們取得該有的正義,我們要藉由阿嬤們的現身,讓現在及未來的人知道這段歷史創傷,以及如何去預防。」阿嬤家的存在,除了記憶這段歷史外,也是為了做社會教育避免重蹈覆轍。
「沒有人是自願的」勇敢發聲卻備受質疑
婦援會一路走來不算順利,自一九九九年起在東京遞訴狀,至今所有對日訴訟都沒有成功,判決理由提及「國家無答責」的法理,認為日本政府不須承擔任何責任,即使責任成立,也因為超過了二十年的期間限制,因此判台籍慰安婦敗訴,並在二〇〇五年宣判三審定讞不得上訴。范情說:「除了面對這樣的失敗外,在讓世人知道這段歷史的同時,又會牽涉到很多政黨之間的糾葛。」每當提起慰安婦議題,總有人誤會婦援會有特定黨派立場,導致議題重點失焦,甚至偶爾變成政黨之間利用的議題。范情認為,如何在台灣這樣特殊的政治環境下,讓大家正視到真真實實的受害者是很大的挑戰。
二戰時期日軍用誘拐欺騙等方式,強迫民間婦女擔任慰安婦,即使戰爭結束後回到家鄉,阿嬤們仍必須掩蓋這些過程,直到婦援會一九九二年開始關注,阿嬤們才願意站出來,爭取她們應有的正義,卻面臨到社會的誤解,每過一段時間,社會就會有討論「自願」與否的聲音出現,范情說:「有人會說阿嬤是自願的,或是質疑為什麼她們是自願還可以拿賠償?有很多這樣的誤解。」
范情說,五十九位慰安婦阿嬤中,確實有幾位是事前知情的,但在當時的地位背景都是比較辛苦的,也有阿嬤是養女,她說:「那在這樣男尊女卑的情況下,所謂的自願真的是能夠自己作主的自願嗎?」包含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在一九九六年發表的報告,已經確定慰安婦是一種軍事性奴隸制度,范情說:「奴隸制度就表示沒有人身自由,是完全不該發生的,在這種情況下討論自願或是不自願,是沒有意義的。」
來自各地的理解與溫柔
阿嬤家曾舉辦「安妮與阿嬤相遇」特展,選擇了紀錄納粹時期歷史的著作《安妮的日記》,此書是猶太人女孩安妮在二戰時期為了躲避德國納粹黨大屠殺,在荷蘭度過二十五個月密室生活時寫下的日記,直到一九四四年安妮一家被趕進納粹集中營,而最後只有安妮的父親在戰爭中存活。特展將阿嬤們的故事連結遭受納粹壓迫的安妮,探討戰爭下女性遭受暴力的議題,阿嬤家導覽員王力緯說:「其實很多人是因為知道安妮才來看展覽,之後才認識阿嬤,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讓他們去認識這些議題。」阿嬤家藉由展覽讓更多人知道這段歷史,即便要面對社會上的誤解及不友善,阿嬤家在展覽過程中仍收到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理解與鼓勵。
阿嬤家內的《蘆葦之歌》展區受到許多民眾喜愛,走廊裡掛滿了兩千多個管子,透明的象徵著沒有名字的慰安婦阿嬤,而銅色的管子則代表出來發聲的五十九位阿嬤,這五十九個管子的底部都各刻上了每個阿嬤的名字。當民眾把手放在管子下,從管子內流出來的光會映出阿嬤的名字,感覺就像把阿嬤捧在手心上。
她們是一個個擁有真實生命的女人
婦援會過去曾為阿嬤們設計一日圓夢計畫,沈中阿嬤認為郵差是很穩定的工作,可以到處去送信,於是婦援會跟中華郵政合作,替沈中阿嬤訂製了一套郵差裝,並在那一天讓沈中阿嬤跟著郵差工作,完成沈中阿嬤的夢想。這些故事也完整保存在阿嬤家內,參觀民眾不只是看見慰安婦歷史,而是看見阿嬤們真實的人生。
婦援會與阿嬤家陪伴阿嬤們走過這些日子,未來阿嬤家將會繼續舉辦展覽,探討思考每個人跟戰爭之間的關係,並持續對過去發起的人權運動做深入研究,包含如何在定義自己在戰爭議題中的角色,未來期望將這些研究呈現給大眾,范情說:「這些都是真實的人和故事,包含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加害者、受害者和旁觀者,我們扮演著什麼角色,是不是也有因為歧視造成傷害,對族群的歧視可以怎麼避免。」阿嬤家要讓更多人了解這段歷史,做到真正記憶歷史超越創傷。
作為一個講述慰安婦歷史的空間,阿嬤家紀錄的從來都不只限於國家與傷害,他們保留下每一位阿嬤的故事,讓展區成為了活生生的歷史入口。走進阿嬤家,絕對不光是進入一個慰安婦歷史博物館,而是走進了時光流年,走進了阿嬤們不平凡而真實的生命裡。
採訪側記
這次採訪最印象深刻的是走廊後的留言區,上面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留言,有日本人用日文傳達了希望日本政府道歉的內容,這是讓我最震驚的,提起這段歷史並不是在製造國家間的對立,而是台灣人與日本人對人權共同的追求。人們在這裡看見的不光是慰安婦歷史,而是真實的生命,阿嬤們就跟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相同,是再真實不過的「人」,所有聚集在一起的人們也只是純粹地為了平等、人權與真理發聲。
延伸閱讀
更多報導請看生命力新聞
慰安婦博物館阿嬤家 記憶阿嬤強韌生命力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生命力新聞 on Medium, where people are continuing the conversation by highlighting and responding to this story.
新聞來源:輔大-生命力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