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欽 林勳裕 報導 / 嘉義縣
當我們談到山地、談到原住民的時候，腦中浮現的大概不外乎就是豐年祭、山地歌舞等等，這些文化性的表象，進一步的了解卻是相當有限，當然大家共同生活在台灣島，但是對於原住民的關懷卻是少之又少，族群之間的隔閡也是依然存在。採訪小組以一年多的企畫和一個多月的採訪，走訪了三十個山地鄉、十二個少數族群，深入偏遠的地區，跋涉了五千公里，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山地系列報導。
高山青、澗水藍，每一個來到阿里山的人，都會期待著這樣的美景，但是剛開闢不久的阿里山公路兩旁，從海拔五百公尺開始，放眼看去到處是整齊有緻的茶園，而也是完工通車不久的新中部橫貫公路，則是穿越了滿山遍野的檳榔園，原來的杉木林地像剃頭一般，一片一片地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高經濟價值的檳榔樹。
而來到花蓮秀林鄉，公路兩旁的村落，到處是現代化的洋房，這裡是道道地地的山地部落，但是一樣的洋房、一樣的現代化設備、一樣的店鋪，如果你是一位遊客，大概會覺得一向偏遠的山地一點也不落後，而原先憧憬的那一分神祕感也消失無蹤了。事實上當平地的台灣，以奇蹟式的方式從事經濟發展的同時，山地部落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上經濟開發的腳步。
台灣原住民早期一直過著游耕和狩獵的生活，直到日據時代才改為定耕，當時的耕作以種植林木為主，比如竹林和杉木，這些林木雖然經濟價值有限，卻維護著山地森林的原貌，一方面保護水土資源，一方面也提供了狩獵的輔助性經濟價值，原住民從森林裡擷取有限的資源，也使得森林得以延續無限的生命，在這種山林文化裡，原住民與森林之間永遠處於和諧共存的關係。
但是這些在山林文化保護下的天然資源，看在平地漢人的眼裡卻有著無限的誘惑，於是從六○年代開始，平地市場經濟的誘惑，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不斷地吸納山地資源，這種對山地資源透支式的榨取方式，對原住民而言真是既陌生，又難以想像，在市場經濟的強勢運作下，原本和大自然和諧共存的原住民，甚至也參與掠奪山地資源的共犯圈。
玫瑰石是三棧溪特產的石頭，經過琢磨以後會呈現七彩的顏色，起初秀林鄉民，只是在河床上撿拾一些手掌般大的石塊，後來平地商人看上這些色彩艷麗的石頭，開始雇用挖土機，在河床裡大肆挖掘玫瑰石，於是在平地商人的示範下，當地原住民也起而傚尤，把原本秀麗的河川挖地面目全非。
和濫採玫瑰石相比，林木的盜伐不論範圍和規模都要嚴重得多，採訪小組在阿里山特富野部落幾位鄒族知識青年的帶領下，深入阿里山群峰的原始森林區，藉著這一條新開山道的引導，找到了一片牛樟樹的屠場。
眼看著這一棵大約有十人合抱的千年牛樟，被肢解成遍地的木塊怎麼不令人心痛呢，而就在距離這一棵神樟大約一百公尺的地方，我們又看到另一棵價值更高的牛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這一棵牛樟的幹徑雖然比前一棵小了一些，但是樹幹圓直實心，價值特別高，難怪引起山老鼠的覬覦，在這一場平地經濟勢力，向山地資源進行掠奪的過程裡，也顯現出原住民傳統山林文化，面對平地工商文化的侵略，所呈現的絕對弱勢，這個事實印證在一些，原住民勢力大幅消褪的山地觀光區裡更加明顯。
南投縣東埔溫泉區，原本是一個純粹的布農族部落，從七○年代開始，短短的二十年之間，平地商人已經占地為王，而布農族人則側身在東埔的邊緣地帶，整個東埔商業區，只剩下一間飯店，和一家藝品店是由布農族人所經營的。
類似東埔溫泉這一類，觀光資源特別豐富的山地部落，一再地淪陷到平地生意人手中，使得一些深具觀光潛力的山地部落，對於發展觀光真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在一些原住民有心人士的規劃設計下，於是推出利稻民宿村的觀光模式，利稻是南橫公路進入台東以前的最後一個驛站，位於群山環抱的一塊完整台地上，一邊是居住的村落，一邊是耕作的農地，風景優美，有如世外桃源，這裡的居民一方面從事農業耕作，一方面也把自己家裡多出來的房間，騰出來做為觀光客夜宿的客房，簡稱為民宿。為了保護利稻不要受到觀光的污染，民宿特別強調表現原住民原始風貌，維持原來的生計和生活方式。
原住民的有心人士都認為，守住土地，守住農業，守住文化，才能守住原住民的根和族群尊嚴，但是對於大部分的山地農民而言，農業這種最接近山林文化的產業也是崎嶇難行的。
山地農業在兼顧經濟利益，和水土保持的雙軌思考中一直沒有正確的交集，原住民農民在政府農業政策下，也一直沒有找出一條溫飽可靠的路線，因此從六○年代開始，當平地經濟勢力入侵時，山地農業開始脫離政府的政策約束，而跟著平地的市場功能隨波逐流，於是一些無法保育水土的作物，比如玉米，檳榔、茶葉等，高經濟作物逐漸取代杉木林，成為目前山地農作的主流。這種脫韁式的農業發展，所造成的水土流失問題，不但使得社會整體付出昂貴的成本，也使得四面被茶園圍繞的樂野村，面臨無水可用的窘境，但是高經濟作物是不是就這樣放棄呢？
我們從樂野的茶園傳奇，從梨山的水果奇蹟，從很多水庫上游集水區的過度開墾，都印證了「精緻農業」是造成水土流失的主要原因，但是精緻農業一直是平地市場所主導的經濟遊戲，不管市場經濟也好，精緻農業也罷，對原住民而言都是陌生的遊戲，因為在這一場遊戲裡，原住民只是扮演附庸的角色。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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