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娟 採訪/撰稿 林際翔 攝影/剪輯 / 台北市
連續兩周我們探訪了，曾審訊美麗島政治受難者的安康接待室，和位在桃園軍方關押犯人的神祕「天牢」，您知道嗎？全台灣被審定為曾經大規模侵害人權的「不義遺址」，有的被完整保留，有的已經改建。包括熱鬧的西門町商場，和知名的五星級飯店，都曾經是審訊關押，甚至是處決政治犯的場地。這段堪稱台灣史上，最黑暗的過去，能不能繼續被重視，實現真正的轉型正義，需要大家的持續關心。
走過43年威權戒嚴時期，台灣承載著歷史傷痛記憶的場域，不義遺址，您知道就在你我生活周遭嗎？環河高架橋旁的飯店，車水馬龍，過去這裡是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被逮捕，成為政治犯的起點。
記者徐敏娟說：「在長達43年的白色恐怖戒嚴時期，這裡是當年的國防部保密局，也是調查局本部的前身，是當年逮捕民眾，最關鍵的單位。不過在1970年幾經轉手後，改建成酒店。」軍方人員說：「不好意思你們在做什麼，請問有證件嗎？我先去回報一下，不好意思。」看到華視新聞採訪團隊拍攝，軍方人員還特別上前關切。
徐敏娟說：「現在的國防部後指部，就是當年讓人聞之色變，警備總部的舊址。在1970年是拿來關押審訊政治犯的監獄，到現在仍然是軍事管制區，依舊籠罩著一層神祕面紗。」徐敏娟說：「現在的西門町，是年輕人聚集的熱鬧商圈。不說您可能不知道，在我旁邊的這塊場域，是在白色恐怖時期，保安處拘留所的原址，占地大約有2615坪，當時是祕密處決人犯的地方，因此也被稱為是修羅煉獄。」
不過對政治犯來說，這個地方，最讓他們膽戰心驚。徐敏娟說：「1950年代，青島東路三號的舊址，就是在旁邊這棟大樓，也是當時軍法處和軍法局的看守所，現在這個範圍，也包括知名五星級酒店。」
改建為知名五星級飯店的場域，是軍法局的舊址，曾經的軍法處，也改建成好幾棟大廈。這裡是政治犯審訊的最後關卡，要槍決還是留活口，都是在青島東路三號決定，因此被政治犯稱為鬼門關。台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會長蔡寬裕說：「生死就在軍法處做決定，死的就到刑場，所以當時我們有一句話，床鋪通刑場。都是三更半夜，從被窩裡給你抓出來，就不知道下落，接到通知再見面就在刑場認屍。」
在當時判有期或無期徒刑的人，被稱為判生，就會被帶到華山貨運站，送綠島服刑或送感化教育。徐敏娟說：「民眾騎腳踏車看夕陽的休閒勝地，馬場町紀念公園，有一座紀念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的土丘。因為在白色恐怖大逮捕時期，當時槍決最密集的主要刑場，是原本位於南機場的馬場町刑場，而那裡是政治犯在人生的最後一哩路。」截至目前，當時被槍決的受難者，真實數字仍然成謎。
根據國家人權網站公告，目前審定的不義遺址有37處，光在北部就有30處，這些歷史傷痛記憶的空間地景，真實記錄政治受難者，走過的漫漫長路。時至今日，諸多不義遺址，已經看不到原形，建築體消失改建。蔡寬裕說：「1962年送到知名飯店，那邊到1968年才拆掉。現在林森南路速食店，叫南京飯店的小吃店，就開玩笑，我們將來蓋一座大飯店，沒有想到60年後，真的有一座大飯店感慨啊。保安司令部也是，警備總部軍法處看守所，也是國防部軍法局的看守所，1967年就變賣沒有辦法保存，不能留作為不義遺址的所在，很遺憾。」
今年已經高齡89歲的蔡寬裕，是曾經的白恐政治受難者之一。他拄著拐杖，回到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59年前，1963年10月他被關押在這。蔡寬裕說：「有一個括弧，這裡有兩項我是二進宮，那時候兩度被逮捕三度坐牢。」
剛剛動完眼部手術，蔡寬裕帶著墨鏡，好不容易，才在政治受難者紀念牌上，找到自己的姓名。蔡寬裕說：「大理石黑色的是判死刑的，按年代排下來。這邊開始就是無期徒刑，兩個顏色不同，這個是灰色的大理石。」對他來說不義遺址，是在當時他遭受國家威權暴力，自由民主的最佳不在場證明。
蔡寬裕被誣陷主張台獨，因此被情治人員逮捕，監禁審訊嚴刑逼供，甚至被逼迫要說出，在黑名單上的兩位國小老師姓名，蔡寬裕抵死不說，遭到刑求。蔡寬裕說：「我的案情比較單純，沒有受到很嚴重的刑求，但是通電插指甲是免不了。我也受過叫背劍的刑求，雖然沒有脫臼，但兩個肩膀還是受傷，用力從後面踢倒龍骨都斷裂。經過情治機關十九層監獄，形容那個地方的恐怖，還有一句話不死也脫一層皮，恐怖的刑求，這些政治犯當然知道，這個是生死攸關。」
當年刑求方式還有水牢，把人關進只有120公分高，半坪大的空間。灌水後會淹到頸部，在裡頭不能站更不能坐或躺，否則會溺水。蔡寬裕說：「鼓不打不響人，不打不招，便是這個原則屈打成招。刑求五花八門，以針刺指甲是小兒科，電話線通電、灌辣椒水、老虎凳都基本，把你澆糖水讓螞蟻再集中咬。」這些不義遺址遍布全台，可能多達上百處，還在持續審定公告當中。
蔡寬裕說：「1949年到1954年之間，保密局大量逮捕這些異議分子，所謂的政治犯，他們要一些關人的地方。」如今這些場域很多不只破敗，有的也被轉賣改建，一旦受難者一一逝去，台灣走過的威權統治軌跡，恐怕也漸漸消失淡去。
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前代理主委葉虹靈說：「實際調查下去，才發現很麻煩，有的幾乎已經沒有遺構，有的在軍方的場所。還在使用中的新店戒治所，那裡非常重要，黃信介、雷震、蘇東啟、陳英泰都被關過，甚至雷震的手稿90年代，還在那邊被燒掉。先跟法務部談，是不是做專案性的開放，法務部當時反映說，這會對他們人員造成很大的困擾，因為監獄使用中。」
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是經過上萬人歷經死亡和犧牲，才終於敲響自由鐘聲，迴盪在台灣這塊土地，曾經被鮮血覆蓋的場地，有必要被保留，被還原。景美人權園區解說員黃詩茜說：「再走過去的空間，其實就是押房區還有放封區了，也就是羈押政治犯的空間。」
當年的警總軍法處看守所，舊址被原地保留，也規劃成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暨國家人權博物館，重現當年監禁審訊的過程。讓民眾參觀導覽，對於已經不存在的不義遺址，可以向國際借鏡。監察院院長陳菊說：「看到集中營看到滿間都是頭髮，滿間都是眼鏡，一進去整個雞皮疙瘩，真的人會受到很大的衝擊，但是他們這些都保留。奧許維茲那個集中營，那是在歐洲最大的集中營，我也去看過。我有一年我去南非，也看過當時監禁南非總統的羅本島，他們一樣都保留，讓大家知道民主化的過程。」
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說：「納粹的集中營叫奧斯威辛，保存得非常完整，包括毒氣室、火車送人過來的鐵軌，各方面種種都還在。不義遺址的存留，跟作為人權教育的一個重要基地，我想具有這樣的一個價值。」
葉虹靈說：「德國是做得非常成熟的國家，路標或是原址的重建，導覽的路線的規劃。德國做踏腳石計畫，這個地方如果有猶太人被抓走，他的故居前面，可能會有一道小小的一個牌子，去記錄這個人叫什麼，幾年幾月幾日被納粹，是納粹暴力的受害者，尤其整個硬體都已經不見。人權景點，知名飯店是他們一定會列入的景點，不見得是實體要重建，甚至有在討論，是不是有識別標誌。這個每一個場所，都是當時手無寸鐵的人們，在裡面對抗國家暴力，留下來的痕跡，這個痕跡，我們要把它一代一代傳承。」
徐敏娟說：「總統府對面的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是2008年第一座也是唯一，由中央設立的國家級紀念場所，位置就和總統府對望。目的是要提醒台灣，得來不易的民主和人權。」蔡寬裕說：「這段歷史永遠存在，場景改變原貌不存在，就沒有這段歷史，有空間才有故事。」
台灣民主進程，在血淚和犧牲中持續向前推進。不義遺址留下的歷史軌跡，彷彿在荒煙蔓草中發出悲鳴，國家暴力侵害人權的黑暗年代，不容被遺忘。妥善的規劃保存，翻轉新貌，也才終能實現轉型正義。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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