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軒 / 台北市
美國為何拒絕交易？
全球注目的美朝二次峰會，雷聲大雨點小的在河內倏然結束。雙方非但沒有達成無核化的進展，連象徵性的宣言也都難產，川金兩人更匆匆散會，顯示美朝關係已步入艱難期。
據川普會後所言，談不攏的理由是朝鮮要求解除全部制裁。因為金正恩政權試圖以廢棄寧邊核設施作為籌碼，但川普政府認為寧邊只是朝鮮核設施的一部分，必須要全部廢棄，才能解除制裁。
此番言論立即引來朝鮮的反擊，外相李容浩深夜在河內召開記者會，強調朝鮮並未要求完全解除，而是部分解除。主要是指聯合國安理會過去三年通過的五項涉朝決議案，其中關於朝鮮民生經濟的制裁項目。
李容浩也表示，如果美國願意解除這些部分的制裁，朝鮮可在美國見證下，由兩國共同永久廢除寧邊核設施。他並特別指出，以目前朝美的互信程度來看，這已是朝鮮能採取的無核化極限。且一旦寧邊開始廢核，美國需要提供安全保障，至於甚麼是所謂的保障，則沒有明言。
如此不難明白，美朝雙方對無核化的認知差距，是本次峰會徒勞無功的主因。除此之外，美國國內政治制約、使川普的談判立場傾向強硬，以及金正恩政權對情勢的誤判，而獅子大開口式的要求華府讓步，均是更深層的原因。
儘管川金兩人在新加坡締造美朝領袖會面的歷史紀錄，也簽署聯合聲明，被視為是和平曙光，更讓川普自捧為外交勝利。然而，經過幾個月的折衝，只有實現了韓戰美軍遺骸歸還，其他重要的目標，像是完全無核化、建立最終和平制度，仍舊不見突破。
這段期間，為了避免刺激平壤（或許還有對首爾施壓以完成軍費談判等因素），華府在峰會後暫停多次美韓軍演。包括王牌警戒（Vigilant Ace）與乙支自由衛士（Ulchi Freedom Guardian）兩大重量級演習，被解讀為是給予平壤最近停止核測試與導彈試射的獎勵。
不過這種類似中國曾提出的雙暫停方案，飽受外界批評，因為對朝鮮的無核化進程沒有太大幫助。若美國只是嘗試管控朝鮮的核計畫而非撤除，等於變相承認朝鮮的擁核國地位，同時川普偏重元首外交，強調與金正恩的私人關係，也賦予朝鮮合法性，讓金正恩政權更有理由拖延廢核。
亦有些觀察家與批評者認為，川普過於淡化朝鮮當下已擁有的核威脅，即使朝鮮暫停測試，實際上朝鮮仍具威脅美國的核導能力。粉飾太平的作法只是使美國人民暫時忘卻朝鮮核議題，明顯是為了競選連任。
因此早在去年，美國國會通過亞洲再保證倡議法案（ARIA），內文提到朝鮮戰略的部分，就規定除非朝鮮停止非法活動，否則美國必須繼續制裁。同時為制衡川普政府急於取得成果，法案也載明若要解除制裁，需在30天內向國會提交報告、說明正當理由。
同時，美國國內也十分關注朝鮮的人權紀錄，希望川普政府在談判時一併處理。像是遭到朝鮮酷刑對待、釋放回美後身故的美國大學生Otto Warmbier，就是各界對金正恩政權撻伐的焦點，而川普為金正恩開脫的行徑，讓部分國會議員、人權組織等非常不滿。
另一方面，從廢棄豐溪里核試驗場、暫停寧邊核設施運作等象徵性行動後，平壤似乎認為已完成對川普的承諾，該輪到美國展現補償的誠意。只要美國解除制裁，還不用華府買單，就會有來自韓、中、俄等世界各地資金湧入。
這與華府的構想截然不同，故新加坡峰會後的數次協商，或倉皇取消，或無疾而終，代表美朝兩國的歧見甚深。元首峰會談的是大方向，可以用模糊的辭令交代，一旦進入細部作業，就是短兵相接、無路可退，此次河內峰會的流產，未必不是好事，雙方仍需更多時間談判彌合。
朝鮮誤判形勢
獅城峰會後，長達數月、踟躕不前的談判，讓美朝雙方漸漸失去耐心，意圖維持和平氣氛的韓國大統領文在寅此時再度出馬，與金正恩共同發表平壤宣言。當中便重申拆除東倉里飛彈發射台等設施，向華府釋出善意，也間接促成河內峰會。
另一方面，華府也刻意放出談判樂觀的風向球，加強朝鮮合作的意願。像是川普熱烈推銷越南模式、強調朝鮮亦有同樣的發展機會；龐培奧接受媒體訪問時，提及放寬對朝制裁，與終戰宣言等建立韓半島和平體制的可能性，關鍵取決於金正恩的無核化意志。
觀察金正恩政權在峰會的表現，應是誤判了川普與自身所處的情勢。他們僅注意到川普在河內峰會前夕，向外強調朝鮮沒有核導測試的重要性，認為川普渴望獲得外交勝利，會允許解除最大限度的制裁，並提供「報酬」換取繼續暫停核導測試，以及寧邊的去核措施。
再加上河內峰會前，傳出日本安倍首相將提名川普為本年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甚至有猜測川普政府的目標並非完全廢除朝鮮核武的大交易（big deal），而是著重於凍結核武和清除洲際導彈的小交易（small deal），也使平壤在峰會獅子大開口，認為川普會做出大讓步。
但平壤卻忽略川普不急於求成、時間站在美國這邊的表述，因而犯下嚴重錯誤。在美國國會方面，無論黨派對朝保持強硬態度，如共和黨的克魯茲（Ted Cruz）和民主黨的曼內德斯（Robert Menendez）兩位重量級參議員，曾聯袂發信給龐培奧，表達美韓接觸朝鮮可能導致違反制裁，甚至會株連美韓企業。
近來一份民調顯示，美國人民對朝鮮去核不抱期待。有將近四分之三的受訪者對朝鮮無核化的信心不大或根本沒有信心，這與新加坡峰會後的調查大相逕庭，當時有70%左右的美國人認為朝鮮最終會放棄核武。如此結果固然是對川普政府的質疑，但也給予川普操作空間，將矛頭指向拒絕妥協的朝鮮。
另外，越來越多情報顯示，朝鮮擁有的核導設施超過寧邊與東倉里等地，如美國著名智庫CSIS透過衛星照片、脫北者敘述等資料，至少拼湊出13至20處秘密導彈基地。CNN也報導永宗洞導彈基地和附近未知的地點，仍在繼續活動並不斷擴建地下設施。
且寧邊雖是朝鮮最重要的核設施，但美國認為尚有許多中小型核研發製造設施遍布全國，光廢除寧邊不足以消除朝鮮的核能力，因此華府一直要求平壤交出完整的核導基地與設施名單。這不啻是要平壤自廢武功，多次遭遇平壤無視對待，雙方也未能再進一步協商。
更重要的是，聯合國常務副秘書長、國際原子能總署都證實朝鮮持續運作核武計畫。美國官方情報單位亦指出，朝鮮雖暫停核導測試，卻仍在生產核裂變物質與洲際導彈，且擁有與寧邊並駕齊驅的設施，試圖欺騙美國。
如此不難想見，峰會召開前，川普政府在國際與國內輿論上已立於安全之地，而朝鮮則是日益流失難得的和平形象。如果金正恩政權不願提出具體無核化措施，川普就有足夠理由一走了之，事實證明，金正恩已落入川普圈套，川金會的破局可以說是早就注定。
作者徐子軒，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博士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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