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黃幸榆、汪慈衛、蔡亞璇 / 桃園市報導】高溫高危險的廠房、雜亂擁擠的工廠宿舍,是許多在臺灣遭受剝削的移工們,每日的生活環境。不僅如此,他們還必須忍受雇主的惡言相向以及薪資剝削。為了保護這群飽受傷害的移工朋友,二〇〇八年時,杜光宇成立「群眾服務協會」,協助移工處理雇主的不合理對待,也開設「挺移工 受困移工救援行動」做為對外窗口,與社會對話,喚起大眾對移工議題的重視。
印籍移工Ris來臺 遭雇主不人道對待
來自印尼的移工Ris,過去在家鄉的布工廠工作,一家九口的主要經濟來源是父母經營的小雜貨店。二十七歲那年,Ris陪朋友面試時,意外被仲介所的人員看中,由於家中的經濟困難,因此Ris也決定來臺灣工作,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
在來到臺灣前,仲介告訴Ris只需負責包裝工作,然而,來到臺灣後Ris才發現自己的工作其實是要操作危險的沖床。當時,只有同鄉的夥伴告訴Ris重要開關在哪裡,以及一些基礎的操作流程後,在完全沒有工作教學和安全保障的情況下,雇主就要Ris上工。
不但操作的機器具高危險性,下班後居住的工廠宿舍環境也相當差。十六個人必須塞在一間十二坪大且堆滿雜物的地下室,Ris將那個地方形容做「倉庫」,環境髒亂也沒有對外窗,而那不見天日的住宿環境,雇主還要求他們每個月要額外付兩千五百元的住宿費。
不僅如此,雇主還會對外籍移工們惡言相向,給他們取不堪入耳的綽號。Ris說雇主都叫他「小雞掰」,叫另一個比較高大的印尼移工「大雞掰」,工廠主管也會朝移工們的身體丟東西,隨意謾罵他們。像這樣令人無法忍受的羞辱,曾經都是Ris的日常生活。
對於雇主的這些侮辱,Ris則說,剛開始因為語言不通,所以聽不太懂雇主的辱罵,只能從其他人訕笑的語氣得知他們是在嘲笑自己,但Ris必須得有這份工作,因此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忍氣吞聲。Ris也說,在臺灣的這段日子,都是靠同鄉互相加油打氣,咬牙苦撐才度過的。
「群眾服務協會」出手 幫助Ris度過遇職災的難關
回憶起遭遇職業災害的過程,Ris說當天在工廠操作沖床時,機器乘載的重量已經超過負重極限,他告訴臺灣主管後,主管還是要他繼續操作。無力反駁的Ris只能照做,結果下一瞬間機器就爆炸了,爆炸的機器炸傷了Ris的頭部,送醫後,眉毛上面縫了十四針。
在機器爆炸後,雇主沒有陪同就醫,而是身負重傷的Ris自己騎腳踏車去醫院的,甚至在那之後,雇主也沒有給予Ris任何應該支付的賠償。所幸有其他移工朋友的幫忙,Ris聯繫上「群眾服務協會」,「群眾服務協會」除了陪同Ris複診之外,也協助他處理與雇主之間的勞資糾紛。
更重要的是,「群眾服務協會」將Ris接到庇護中心,讓他有一個安身之處,同時亦給予職業災害後的心理輔導,幫助Ris走出受傷的陰影,並替他轉換一份合理的工作,脫離先前惡劣的工作環境。
設立「挺移工」讓大眾看見移工的困境
畢業於臺灣大學人類學系的杜光宇,在大學時期就經常參加爭取學生權益的學生運動,認為社會改革必須由底層做起,也是在學生時期開始,對於資本主義有了自己的反思,這也奠定了他在畢業後,選擇跨入爭取勞工權益的相關領域。
杜光宇先是協助成立了桃園縣產業總工會,並在其中擔任秘書工作,但當時工會的服務範圍相當狹隘,以處理本籍勞工的糾紛為主。但隨著外籍移工的引進,愈來愈大量的移工進駐工廠,杜光宇認為,若爭取的權益與服務的對象若都只局限於本籍勞工,將會很難整合工廠的力量。因此,萌生了杜光宇成立「群眾服務協會」的念頭,讓無論是本籍或是外籍的勞工,都有尋獲協助的管道。
「群眾服務協會」成立於二〇〇八年,杜光宇說,雖然「群眾服務協會」創立之初的服務對象依舊是以本籍勞工為主,但隨著時代演變,他們漸漸發現,在工廠中真正的弱勢族群並非本籍勞工,而是外籍的移工。且工廠內的勞動主力也轉變成外籍勞工,看見移工才是臺灣社會上大量且弱勢的勞動人口後,「群眾服務協會」也逐漸將服務重心轉為外籍移工。
經過長年的服務,杜光宇發現,只有民間單位提供大量的協助是不夠的,他希望社會大眾也能夠關注移工在臺的困難,因此在二〇一四年時,杜光宇開設了「挺移工受困移工救援行動」(以下簡稱「挺移工」),作為「群眾服務協會」與社會大眾互動的窗口,負責與外界對話,提供軟性層面的服務。像是不定時的招集大眾募款,幫助需要經濟支援的移工,並且在募款的同時,向社會宣傳移工在臺灣遇到的迫害。抑或是在「挺移工」的網站上與民眾分享移工的生命故事,讓大眾可以更深刻的了解移工的處境與困難。
違反《勞基法》 是雇主對移工最大宗的剝削
杜光宇說,目前國際移工在臺會遭受到的剝削以「雇主違反《勞基法》」與「被迫從事許可外工作」兩項最多。而雇主違反《勞基法》,又可分成加班費未確實計算,以及工廠疏忽安全防護措施兩種常見的情況。
針對雇主違反《勞基法》案子的處理流程,「群眾服務協會」會先與個案移工進行討論,分析雇主是否真的有違反《勞基法》,釐清過後,如果雇主有違法之事實,「群眾服務協會」就會協助該名移工與雇主進行協調,計算賠償的金額。若在經過調解後,移工還是想要轉換雇主,「群眾服務協會」也成立了菲律賓、越南、印尼三所庇護中心,讓像這樣遇到勞資糾或是其他傷病原因,而失去住所的移工,可以暫時安居於此,不會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居家看戶型的移工的困境
廠工與漁工最容易受到雇主薪資的剝削,人身安全也相較不被受保障,但除了此兩種類型的工作以外,大眾普遍認為工作相對的「安全居家看護型移工」,其實也存在許多潛在的危險。杜光宇說,在長年的服務經驗中,接觸過多起服務到一半就失去聯繫的個案,而這些個案都是從事居家看戶的移工。雇主為了防止移工逃跑,因此控制了看護移工的行動,甚至會沒收他們的手機、護照及存摺,切斷移工與外界的連結。
杜光宇也說,這些雇主會控制移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被照顧者太難照護,也可能是雇主家庭本身就有問題,因此會做出限制移工行動的行為。這樣的家庭,也被稱做「高風險家庭」,杜光宇說,像這種可能連臺灣人聽聞後,都會感到害怕的家庭,看護移工為了工作,必須得居住在那樣的家庭,有一定程度的危險。
為此「群眾服務協會」在幾年前推動「高風險關懷計畫」,透過定期撥打電話的方式,關心在高風險家庭服務的移工。然而,這項計畫的施行成效有限,原因在於接通電話的通常是雇主,而非需要被關懷的移工本人,若要聯繫上移工本人,就必須得前往看護工所服務的家庭。倘若是要援助被雇主控制的看護工,甚至必須要藉由警察單位的協助,才有辦法進入個案所在的雇主家,探視移工的狀況。但警方並非每一次都願意出面協調,經常是民間單位的多次請求,公權力才會介入幫忙。因此杜光宇認為,勞工局應該重視這個問題,制定相關的規則,讓民間單位可以跟警方合作,以保護這些難以發聲的居家看護移工們。
除了民間的投入 移工也學會反抗
政府雖然設立了1955專線提供聘雇移工諮詢管道,但杜光宇說,1955專線的成效至今仍是不佳的,移工的控訴經常會被忽略,因此有多數的移工需要透過民間單位才能得到協助。再者,透過1955專線、警察局、法院這些具權威性的管道處理糾紛,這個流程,往往不是一個外國人能自己面對的移工。語言上的隔閡與對法規制度的陌生,都需要更多外界的力量。因此當移工遇上紛爭時,民間團體的角色就顯得相當重要,民間團體必須出手相助,移工們的困境才有可能被社會看見。
至於該用什麼方式改變移工目前在臺灣的處境,杜光宇則認為,除了民間團體付出的關懷之外,移工自身的改變比制度來得重要。也因此「群眾服務協會」在幫受困移工發聲的同時,也會教導移工們自己面對與雇主的紛爭,讓他們學習抵抗雇主的一些無理請求。杜光宇也說,很多時候,環境的改變必須靠移工自己,就算法律有制定相關法條,但移工們若沒有硬起來,爭取自身權益,那麼法律也會形同虛設。
採訪側記
目前的臺灣,約莫有六十八萬名的國際移工,隱身在各個產業鏈中,雖然他們做得可能多半是勞務性質的工作,卻是臺灣發展經濟時,不可或缺的勞動人口。然而,儘管他們默默地支撐著臺灣的經濟,但像Ris一樣受剝削及職災的案件卻層出不窮,雇主們為了降低人事成本,不惜犧牲移工的權利。看到這樣的個案,心中難免不捨,要解決「剝削移工」也沒有根本的辦法,只能希望雇主們在獲利滿滿的同時,也能看看移工們的血淚。
更多報導請看生命力新聞
新聞來源:輔大-生命力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