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杜鵑系列-圍城杜鵑

曾萬 杜廣奎 報導  / 花蓮縣

  本單元深入國內幾個大型精神病院,了解精神病人的生活,聽聽圍城杜鵑的故事。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花蓮玉里榮民醫院的各個精神病房,陸續關上了重重的鐵門。病房裡,兩千九百多個精神病人,在值班護士和戒護人員的協助和催促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床位,準備九點鐘上床就寢,根據衛生署的統計,台灣地區目前有一萬兩千多個住院病人,玉里榮民醫院就占了四分之一,但是這裡卻只有二十四個醫師、一百一十位護士,平均一個醫生至少要照顧一百二十個病人,而每一位護士得面對二十七個精神病患。玉里榮民醫院收容的精神病人,都是榮民和榮眷,但是,在他們身上似乎找不到軍人服從的特性,值班人員一走,不少病人就開始四處遊蕩,各忙各的,狂躁症病人更是精神亢奮,到處走動,由於玉里榮民醫院的病人,平均年齡是六十八歲,每個月總會有兩、三個年老體弱的病人,就在病床上「走了」,因此晚上的查舖工作,十分重要。這裡每一位值班人員,夜裡平均得巡查兩百床左右的病人,對於初到精神病房的人來說,半夜查舖可要有點兒膽量才行。

  根據值班人員的經驗,病人通常在晚上十二點以前,藥效退了以後就會陸續醒過來,清晨三、四點鐘,他們就會全部起床,因此夜裡查房,是為了避免病房發生意外,可以及時搶救突然發病的病人,為了印證值班人員的說詞,採訪小組特別在深夜十二點多,私下探訪了管制病房,採訪過程中,我們並沒有打亮燈光,以免驚動病人,但是在夜光中,我們還是隱隱約約地看到,精神病人赤裸裸的「夜生活」。

  病房裡,幾個精神病人被關在保護室,躺在地板上睡覺,其中一個赤身裸體,無衣無被,他們因為有暴力傾向,而被迫隔離在保護室中過夜,而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們依稀可見,幾個全身赤裸的病人,或睡或醒地蜷縮在床邊上,工作人員說,他們不是沒有衣服穿,而是不願意穿上衣服,夜寒露重,他們就在其他病人的鼾聲和咳嗽聲中,度過了這漫漫長夜。事實上,精神病人的夜晚,並不長,因為清晨五點鐘,不耐久睡的精神病人,就會起床盥洗,開始活動。

  在玉里榮民醫院住了二十四年的楊先生,看到我們來訪,偷偷塞了一封陳情書,呈請政府有關單位改善杜鵑窩裡的生活,陳情信上有一首打油詩,這樣寫著:「自由中國不自由,杜鵑窩裡六萬六,無期徒刑等到死,等到烤火才出院.,三十六年乏自由,出院率只有萬分之九」,這一封信,前頭數語,道盡病人的心情,但是再往下看,卻是語無倫次,不知所云。

  早晨,玉里榮民醫院的廣場上,每天都有一群病人,自動自發地整理環境,有些病情穩定的病人,則充當自治幹部,協助病友處理生活的雜務,當然廣場上,還是不乏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他們每天會在同一個地點,做著重覆的動作,這一位老先生,揹著一袋垃圾,要去尋找他的親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每天喃喃自語,比手劃腳,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事。

  而這一位榮民弟兄,自從在大陸青島碼頭發病之後,天天都是這一副碼頭卸貨工人的打扮,從這一些精神病人身上,我們發現,他們是一個病人,一個故事,不幸的人被家屬遺棄,幸運的病人,才擁有親情的關懷。

  羅太太每個星期都來探望她父母雙亡的姪子,上個星期她給孩子帶來的衣物,已經不知去向,讓他好生難過,羅太太含著淚水,懇求姪子的室友,要好好照顧她癡傻的姪子,這個幸運的男孩,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跟姑媽出院會客一天,羅太太不願意接受記者的採訪,也不想談她心裡的委屈,她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姪子還要住下去。

  住在玉里榮民醫院的精神病人,醫療費用都由保險或政府單位給付,伙食費則得自理,但是,院裡兩百多個被遺棄的病人,因為交不出伙食費,卻讓院方無可奈何地,承擔了四、五百萬元的呆帳,這裡的病人在病情稍微穩定之後,院方為他們提供了許多復健和治療的課程,復健中心安排的蛋糕製作、陶藝課程、成衣加工、電子代工,以及歌唱活動等等,為病人提供了職業技能復健和生活機能復健的機會,而運動治療和音樂治療,對於病人身心的平衡和情緒體力的發洩,也有所幫助,而這種醫療復健的課程設計,正是國內精神醫療界普遍採用的模式。

  但是,根據臨床的經驗,經過這一連串職業和能力方面,所謂的「職能治療」,配合藥物治療之後,真正能完全康復的精神病人,只有四分之一,大約有四分之一的精神病人,一輩子根本不可能復原,至於剩下的那二分之一的精神病人,則要長期服用藥物,才能夠控制住病情。下午三點半鐘,女性病房的病人,正等著排隊吃藥,由於有些病人會藏藥不吃,因此,他們吃藥時都要接受仔細的監視和檢查,一天四次的藥量,控制了病人的病情,但是由於藥物對於中樞神經有抑制作用,加上在病房裡很少運動,這裡每個病人都顯得有些臃腫而呆滯。

  在女病房採訪時,有的病人要我們帶她出院,有的病人要我們幫忙連繫她的親人,儘管他們的病情和病因不同,卻同樣有著自由的渴望,希望得到親情的眷顧。女病房裡,有人暗自掉淚,有人整天蝸居在病房的角落,可是也有病人整天精力充沛,喋喋不休。

  大雨過後,我們在山腰上,看到男病房裡幾個病人,光著屁股在房裡踱步,記者採訪時,院方表示,不論護理人員給他們穿上多少衣服,他們還是會脫得光溜溜的。

  除了玉里榮民醫院之外,省立玉里養護所,則是國內第二大精神病患收容所,這裡收容了大約一千八百名精神病人,他們都是全省各縣市衛生單位核定收容的精神病患。由於玉里養護所,目前是暫借玉里榮民醫院的兩公頃土地,來收容這些病人,因此在地狹人稠的情況之下,這裡的病人寢室,是採上下通舖的格局,病房擁擠不堪,寢室要兼做餐廳、交誼廳和貯藏室,在空間有限的情況下,病人平時大多數時間只好待在病房裡,四合院的中庭,是病人唯一活動的地方,衛生條件堪慮,我們採訪時看到病人或躺或臥,一個病人正在垃圾堆裡撿東西吃。

  玉里養護所的病人,有些是由各地警察機關送來的路倒病人,這些人常常姓名無法查考,而必須以號碼代替,因此,病人名冊上就有桃縣號、雲縣號、中市號,這種代號和姓名並列的奇特現象,而正因為這裡收容的病人,很多是路倒病人,也就是遊民,病人合併有身體疾病的特別多,像這一位老先生,患有肺結核,記者在當地採訪時,他還在治療中,而玉里養護所目前有一千八百個病患,居然只有三位精神科專科醫師,平均每個醫師得應付六百個病人。

  由於目前國內精神醫療人力不足,只能供應需求人力的30%左右,而精神病床的市場需求,至少還差九千個床位,因此國內的精神病人,不論住在那一家公私立精神醫療院所,通常除了費用和住院品質成正比之外,杜鵑窩裡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是大同小異。

  龍發堂對精神衛生法的挑戰,主要是龍發堂收容了七百多個精神病人,卻不治療病人,也沒有專業的精神醫療人員,龍發堂的收容方式,是切結寄養,捐錢照顧,用宗教民俗力量來自然復健,不但病人不吃藥,還用鐵鍊鎖住病人方式,這種方式在國內一直受到現代醫學界的批評。對於這些批評,龍發堂則提出了反駁。

  正統的精神醫療也好,民俗的收容方式也罷,精神病人似乎還是擺脫不了歧視的無形枷鎖,和牢籠的有形禁錮,精神病院就好像一座圍城,裡面的人急著出來,外面的人趕著進去,令人遺憾的是,很多人一探究竟尋求解脫的結果,卻往往是原地踏步,徒勞無功。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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