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霏 採訪/撰稿 吳之銓 攝影/剪輯 / 台中市
台中曾經相當知名的「天外天劇場」，是台灣1930年代最華麗的歐式劇院，也是台中最後一座、日治時期的劇院。多年來，文史團體呼籲，希望將它列為歷史建築來保護。但歷經三任市長、兩次地方審議，都決定不予保留。2020年4月，所有權人進行拆除的當天，文化部卻緊急介入，並公告天外天劇場為「暫定古蹟」，勒令停止拆除。天外天劇場，曾經見證了日治時期的台中歷史風華，不斷被轉賣之後，也曾經淪落為台中最不堪的風化區。為什麼天外天劇場無法被地方的審議委員會、認同？卻又被中央視為珍貴的歷史資產？華視新聞雜誌獨家取得地主的同意，深入已經被封閉的天外天劇場，帶您一探，這座建築的百年孤寂。
台中後火車站隱藏一個日本時代的歐式劇場，1930年代它見證地方仕紳吟詩作對的風華，1940年代它躲過二次大戰美軍的空襲砲轟，1950年代它淪為台中人難以啟齒的風化場所，2020年4月2日地主決定拆除但是….，聲援文資保存民眾VS所有權人你們這樣已經違法了說：「違什麼法，現在暫定古蹟你們不能拆，暫定古蹟在哪裡，文化部的人都來了，新聞都講了，新聞講這東西有爭議，你們是不是地主嘛，可是我們是台中市民，這是公共的文化資產，還公共？好啦別吵啦」。
鄭先生土地持分所有權人這就像一把利劍啊說：「對地主聽到來講又是噩夢的開始，這是一個有審議結果的案子啊，中央為什麼你要這樣子干預呢」，拆除當天地主依法處置私人資產，但文化部一道緊急命令，將天外天指定為暫定古蹟，這是六年來，天外天第三度逃過被自己的主人夷為平地的命運，怪手停了下來，天外天也再度被封鎖，然而外界好奇的眼光隨著它戲劇化的發展，與日俱增，採訪當天就有觀光客想來一探究竟，通通被拒於門外。
土地持分所有權人陳先生說：「之前還有人要來拍婚紗，我們不讓他進來結果還跟我們大吼說，這不是公共財嗎，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去拍，我說你今天這是私人產權，這不是公共這不是市政府的財產」，經過溝通，地主第一次同意媒體進入拍攝，天外天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
土地持分所有權人王先生說：「這邊這個地方，這邊有個斜坡下去，其實就是建一個釣蝦池，這邊其實就是一個營業場所，你可以看到地上有很多的停車格有沒有，其實當初釣蝦池的客人可以來這邊停車，這邊風管有沒有，其實是當初冷凍庫排熱的，就是一個冷凍風管上去，鋼筋裸露，這是危險的一個指標，然後再來就是梁柱破壞掉了」。
天外天的現況是個危樓，曾經它被轉手經營冷凍廠，也做過釣蝦場鴿舍，甚至還有更不堪的歷史，土地持分所有權人王先生說：「這邊就是以前的紅燈區，這一排建築物都是，當初是合法的，都是合法的公娼區，這邊現在完全沒住人了，也都撤掉了，這裡面是屬於(天外天)也是啊也是啊，就是剛剛(天外天)的二樓啊，這裡可以上到二樓」。
天外天的後門緊鄰公娼區，1956年台中市議會通過設風化區之後，這一帶就成了台中人的禁忌，風化區釣蝦場冷凍廠或是鴿舍，這樣的建築物是具有文化歷史的保存價值嗎，當然不是，天外天的價值，要追溯到80多年前，1936年台中的望族吳子瑜，耗資15萬興建的天外天劇場正式開幕，當時火車站的興建經費不過8萬圓，吳子瑜大手筆，選在漢人聚集的南台中，蓋出當時最豪華的歐式圓型劇場，長達18.65公尺的圓頂跨距，是同時期建物中最大的，華麗程度媲美東京寶塚劇場，
興建者吳家後代李宜芳說：「鐵軌之前西半部是日本人生活的區塊，那東半部這邊就是農工，就是以台灣人農業工業的重鎮，他是懷著一種國族的情懷，他想要復興，他想要繁榮南台中」。
中興大學台文所兼任教授廖振富說：「一方面他可以當作一種文化娛樂休閒的投資，二來更是想要展現他的一種豪氣，或者也許有那麼一點跟日本人別苗頭的意味」。
即便在80多年後，殘破的廢墟中，仍透著天外天當年的建築美學，這座可以容納630個座位的劇院，上演新劇京劇，地方仕紳如林獻堂櫟社成員，都是座上賓，甚至吳子瑜經常邀請文人雅士，舉辦詩會。
李宜芳興建者吳家後代說：「它其實是一個歷史交會點，當時的文人比如說櫟社，或是林獻堂或是蔣渭水等人，這些文人吟詩作對的地方，這樣一個地方我覺得它是一個歷史記憶」。
中興大學台文所兼任教授廖振富說：「我們要回憶歷史，回想過去的文化，發生過什麼事，有什麼人在這裡活動，有什麼故事，你如果沒有一個具體的空間存在，其實很難想像出來」。一度因為戰爭被迫停業的天外天劇場，在戰後恢復營業，因為票房不佳加上吳子瑜病逝，1948年天外天劇場轉手出售，改名國際戲院。
李坤城音樂人(南台中居民)說：「我們小時候小孩子看電影不要錢，但是一定要有大人帶，所以我就很賊，我每天在戲院門口，阿姨阿姨電影唱國歌了，唱國歌了快開演了啦，帶我進去，我只要站在她前面她拉著我的手，我進去就不要錢」。
混戲院的方式，是許多南台中在地囝仔的共同回憶，從歌仔戲黃梅調看到共諜片，梁山伯與祝英台的轟動，在國際戲院連續上映半年多，接著歌星隨電影主題曲登台演唱，國際戲院見證台灣的流行樂史，羅大佑所唱的「火車」就隱含天外天的回憶，李坤城音樂人(南台中居民)說：「我們在台中成長的人，天天都想去台北打拚，所以台北是一個繁華的世界，所以寫到副歌時，想要讓出外的人飛向一個繁華世界，然後一站一站過過停停，男兒的天外天」。
李坤城音樂人(南台中居民)說：「以前小時候都聽長輩說天外天，天外天這詞怎麼這麼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它在想像上，沒有人知道我在寫的是我台中的這個，國際大戲院天外天，但是從字義上他們也會覺得這個意境很棒」。
然而戲院的經營，在1956年被納入風化區後愈走愈艱難，不斷易手轉賣，冷凍廠釣蝦場，每改建一次就毀壞一次，典雅的木窗加上鐵窗，日治時期的馬賽克磚一片片剝落，好長一段時間，它成了都市毒瘤，沒有人願意為它駐足，直到文史團體尋訪台中的記憶時，發現蒙塵的珍寶，台中後驛冊店文史工作者李承允說：「日本時代最後一座台中的老戲院，還藏在後車站的巷弄之中，它的資料也是慢慢地去把它找出來，台中以及台灣，大大小小的歷史片段，它都牽扯糾葛在一起，是非常豐富精彩的一個劇場建築」。
2014年3月，文史團體提報天外天為歷史建築，卻因為當時資料不足，台中市府委託專家組成的文資審議小組，以主體損害嚴重，不予指定歷史建築，而隨著文史資料愈挖愈多，有人為他寫書，有人為它架網站，建築系學生為它做模型，吳家後代甚至跨海投資拍攝紀錄片，文化部也編列三百萬，讓台中市政府委託朝陽科大老師邱建維，做詳盡的調查報告，但再次闖關提報，仍被打回票。
朝陽科大建築系助理教授邱建維說：「一開始我們提出的文資價值面大概有八項，但是審查過程裡面，其實滿多委員說這已經之前討論過了，這不能算新事證」。
台中市文化資產處處長李智富說：「去推翻以前的審議結果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雖然我們邱建維老師團隊做了很詳細的一些調查，但是這些調查沒有跳脫，104年那時候審議的裡面的相關的，一些討論的事項內容，所以還是維持原來的決議這樣子」。
就在台中市府依法，准許地主拆除時，突然被文化部打臉，依文資法暫定古蹟不准拆，陳先生土地持分所有權人說：「我們覺得，不但沒有尊重，而且覺得是很受傷，等於是你政府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你政府不是一體的嗎，怎麼會這個政府說OK，那個政府說不OK呢」。
到底是什麼原因，在同樣的文資法底下，地方和中央政府不同調，文化部文資局古蹟聚落組組長張祐創說：「在私有的財產裡面，經常是面臨這樣的一個困境，其實天外天不是特例，文化資產價值評估出來覺得它有保存的價值，最後委員還是可能會考慮到它是私有權」。
憲法第15條保障人民之財產權，第166條也指出，國家應保護有關歷史文化藝術之古蹟古物，當兩者衝突時，審議委員會中不能說的秘密浮現，是不是所有權人不同意指定，就要閉眼看不見它的文化價值呢。
前台中文資審議委員蘇睿弼說：「中城再生文化協會理事長，有人就會認為它已經破破爛爛了，我們真的要再花公部門的資源把它修起來嗎，有人會認為既然產權人都不同意被修起來，那公部門為什麼要去扮演壞人」。
文資法1982年實施以來爭議不斷，癥結點是，處理私有產權的配套措施不足，台中市文化資產處處長李智富說：「之前的修法大家比較詬病的就是說，文資法修法都是對於所有權人的限制，或者是處罰，獎勵措施或者補償措施其實是不足的，現在最重要要修法的，是要去彌補獎勵或是補償的這個措施」。
文化部文資局古蹟聚落組組長張祐創說：「政府機關可以編列預算去做價購，另外也有可能，如果說有適當的土地可以以地易地，這個未來都會在我們的新修法的，文資法裡面」。
增加所有權人的補償權益，讓審議過程透明化，都是文資法目前修正的方向，天外天歷經兩次審議，拖延6年無法定案，文資法能否解套創造雙贏，各方都在期待。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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