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12 23:00

夢回泰源陳武鎮傷痛

洪維健許中熹報導 / 台東縣

　　距離白色恐怖肆虐的年代，已經是半個世紀以前的記憶了，現在除了幾位還在政壇活躍的臉孔之外，當年那些飽受牢獄摧殘的身影，也逐漸退隱到暮色裡，畫家陳武鎮就是其中之一，他在一九六九年服役期間的心戰測驗，無聊寫下了「反中央」，結果來不及擦拭，考卷就被收走，換來了牢獄之災。從這裡我們可以知道，一九七○年以後，執政黨對自由思想的箝制，還有對脆弱肉體的迫害，其實仍然充滿了傷痛的記憶。

　　台東外海的綠島人權文化園區，五月中旬開始推出二○一○綠島人權藝術季。因為紀念受苦受難的政治犯，所以取名尋找風中的名字，其中油畫特展風中的名字，讓人看了怵目驚心。這都是畫家陳武鎮最近十年的創作，筆觸粗獷內涵震撼，真切掌握了專制集權時期，台灣人受難入獄的恐怖壓抑。現年六十二歲的中生代畫家，其實是基於親身經歷，才創作出這麼強烈的畫面。

　　陳武鎮一九四九年出生於屏東縣萬巒鄉的鄉下村莊，他一九六九年的六月底，才從台南師專美勞組畢業，隨即入伍到海軍艦艇服役。一九六九年，蔣介石還緊緊掌握軍權，仍然大唱反攻大陸的高調，當時少不更事的陳武鎮，竟然在性向測驗的考卷背面寫下，「反中央反對國民黨」八個字，部隊保防官反映上去，陳武鎮就這麼被判了兩年徒刑。

　　一九六九年，陳武鎮二十歲的時候，被國民黨政府以懲治叛亂條例，判處兩年徒刑，進入台東泰源監獄服刑。兩年不見天日的黑牢，使他貼身觀察每一個同窗的難友，也獲得許多匪夷所思的痛苦經驗。每個剛到泰源的政治犯，都必須關在獨居房觀察一個星期，陳武鎮囚禁獨居房的第一個晚上，半夜傳來釘木板的聲音，原來那是釘簡便棺材的聲音，裝的是政治犯何姓政戰官的遺體。何姓政戰官為了強調自己忠黨愛國，在獨居房絕食至死，因為何某在台沒有家人，獄方只好釘個棺材就地掩埋，人命這麼輕賤，讓陳武鎮更加珍惜僥倖殘存的小命。

　　黑牢無邊豈是外人所能想像，陳武鎮在《夢回泰源》作品集裡面，憑著記憶描繪各色政治犯的臉譜，每一張畫作都讓觀眾動容。不但重現當年扭曲的人性，更把血淚交織的悲慘故事，透過抽象的油畫真實刻畫出來。在泰源監獄裡，令陳武鎮終身難忘的是，曾用便盆洗澡。陳武鎮在泰源監獄的處境，跟其他牢友一樣生不如死。一九七一年，他兩年刑滿，陳武鎮終於離開泰源監獄，可是這年的十月二十五號，聯合國通過2758號決議，把蔣介石的中華民國逐出聯合國。台灣內部更是草木皆兵，等到大權逐漸移轉給蔣經國，台灣又進入到另一個強人主政下的十年白色恐怖。

　　陳武鎮出獄後補服兵役，部隊輔導長約見他，問他是否有意加入國民黨，陳武鎮趕忙表達積極態度，立即蓋章填寫入黨申請書，但是兩星期後輔導長告訴他，沒有通過審查。退伍後，陳武鎮進國小教書，校長也要拉他入黨，結果同樣是沒有通過審查，一直到在後備軍人輔導小組時，才總算成功入黨。雖然在專制氣氛下找到護身符，但熬過十年蔣經國時代，陳武鎮立即成為永遠的失聯黨員。陳武鎮認為政治犯當中，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是社會精英，絕大部分都是凡夫俗子，他們都是無力抗拒的弱者，甚至是精神耗弱者，在長期戒嚴體制下，成了無辜的適應不良者。

　　在那個專制時代，統治階級總是無限放大政治犯的大奸大惡，故意醜化他們，說他們有礙社會安定。白色恐怖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任何人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變成國家的敵人，一直要到改朝換代，才能找回自己的尊嚴，陳武鎮想要強調的，其實只是這麼一點點坐牢的心得。

新聞來源：華視新聞